绫子站在寝殿帘帷处:“公主,小的打热水来。”
宁歌眼波一转:“去禀告皇后娘娘,快去!”
绫子转身飞奔去了。张弘手忙脚乱地服侍宁泽靠躺在床上,拉好锦绣棉被:“小的去沏一杯热茶。”
宁泽微微一笑,握住皇妹的手,试图缓解她的焦急与惊骇:“无碍,朕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然而,宁歌怎能不急不骇呢?他的眼神如此疲惫,似乎再也不想睁开,他的脸色惨白如雪原……宁歌从未见过这般的惨白,白得入骨,白得透明,仿佛一指印上去便会留下淡淡的印记……
宁泽喃喃说着:“莫担心,皇妹,这不是好好的吗?”
宁歌瞪大双眼,慢慢地,慢慢地捂住嘴巴——他的眼角流出鲜红的血,顺着脸庞蜿蜒而下,鼻孔、嘴角亦有鲜血流泻,汹涌不绝似的,双耳滚落两条血红水流,像是飞瀑……白,铺天盖地,红,惊悚骇人,红白相间,七孔流血。
宁泽轻轻抬手,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手指上的殷红血迹,神色怅然:“怎么流血了?”
宁歌的双眸泪光莹然:“太医就快到了,皇兄莫怕……”
宁泽双眉紧拧,捂胸作呕,似是体内剧烈翻涌。白脸上红血肆意横流,怵目惊心。他缓缓地笑,一字一字艰难地说:“皇妹你怎么哭了?流血怕什么……就一点点……”
宁歌的脸上泪光摇曳,哭道:“别说了,皇兄躺下来歇着……”
“陛下——陛下——”应声冲进来的,正是章皇后。她纵身扑到床前,握住宁泽双臂,惊骇地看着床榻上鲜血满面的夫君,瞬间,双目呆滞,面色惊惶。须臾,章皇后泪流涕下,哽咽难言,“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莫哭,莫哭,朕好好的,好好的……”宁泽慢慢抬手,想要抚上章皇后的脸,却是无力地垂落。他倦怠地闭上双眼,复又缓缓睁开,双眼赤红,红光闪耀,“把烨儿抚养成人……记住……无欲则刚……静心一隅便可……切勿……”陡然间,本已气若游丝的嗓音戛然而止,宁泽缓缓阖眼,下颌微垂。
“陛下——陛下——”章皇后惨烈地哀叫,声裂九华。
“皇兄——”宁歌亦是悲痛地哭叫。
“陛下,微臣来迟——”卢大人与两位太医双膝跪地,犹自喘气,面色惊惶。
“快,快救陛下——”章皇后扯住卢大人的官袍,双目睁圆,重声叱喝,“陛下还有救,快啊!”
“或许还有救,卢大人,快诊治陛下!”宁歌连忙退开,扶住渐有不支的皇嫂,软声安慰,亦是自我安慰,“皇兄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太后到——”内侍高声禀报。
宁歌回首望去,看见母后立于寝殿帘帷处,金玉凤冠宝光流转、金叶晃晃,面目祥和,不见丝毫波澜,鹤氅上雪珠点点、晶莹剔透。华太后亦望着宁歌,久久地望着,长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宁歌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北风贯窗而入,细细飞雪飘落雕窗,轻轻覆于宫砖上,无声无息,洒落一地冰寒。
窗外早已飞雪漫天,寒气自是无孔不入。死亡亦是无孔不入!
宁歌双眼微阖,却闻卢大人跪地俯首,沉痛道:“回禀太后、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陛下驾崩了……陛下身中奇毒,七孔流血而亡。此毒毒性剧烈,粉末状,与字墨相融,散发出一种淡淡清香,此种清香便是毒气,靠近之人吸入体内,不久便会七孔流血,经脉全断,不时身亡。”
宁歌双眸酸涩,不解地问道:“来人,取来《怀沙》琴谱。卢大人,方才我也在旁,为何我会安然无恙?”
卢大人回道:“禀公主,此毒奇诡,具有时辰功效。毒气散开,吸入体内,便中毒身亡,未吸入体内的毒气自行消散,待公主前来,毒气早已消失无踪。”
章皇后奔至榻前,泪水纷飞,凄厉惨叫:“陛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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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怀沙》作于屈原临死前,一般认为是诗人的绝命辞。对诗题“怀沙”,历代颇有歧见。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以为是“怀抱沙石以自沉”。汪瑗《楚辞集解》认为:“怀者,感也。沙,指长沙。”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持相同见解:“曰怀沙者,盖寓怀其地(指长沙),欲往而就死焉耳。”从诗章本身内容情感和《史记》所载屈原身世经历看,“怀沙”指“怀抱沙石以自沉”的可信性应该更大些。文中引用两段郭沫若意为:抑制着心中的愤恨,须求得自己的坚强。就遭祸我也不悔改,要为后人留下榜样。像贪路赶掉了站口,已到了日落黄昏时候。姑且吐出我的悲哀,生命已经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