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心里疑惑,行至前方石案,顿足回身,瞧见他满脸皆是无奈的笑。章少谦竭力忍住涌动的心潮:“公主厚礼,臣,定当仔细珍藏。”
宁歌听出他嗓音中的压抑之感,更觉疑惑:“可是林氏女子有何痼疾?或是少傅对此姻缘有所……”
章少谦温润一笑:“臣……臣心中,只有去岁中秋之夜与臣在玉阙共赏月色的女子。”
宁歌心中一凛,去岁中秋之夜……中天皎月,月华如练,却是冰冷刺骨,她的二皇兄,宁夏,对她说:宁歌,就当我从未寻过你,忘了吧,忘了二哥,我们生于天家,必须守护天家清誉,否则,我们便是欲孽缠身的罪人!
她也想忘,然而,怎能忘呢?
他自有他的琉璃府邸与清美王妃,自可沉溺于琴瑟合鸣与诗赋墨海,而她,只能**断肠、夜夜寒衾。她怨,她伤,她恨,她笑……她约华一波郊外游玩行猎,她邀章少谦进宫饮酒赏月,她放恣,人前魅人,极尽**,人后以泪洗面,独对衾枕。
那中秋之夜,凝乳般光华,西洲烟波浩渺,水光迷濛乱眼。她一双水眸氤氲濯濯,依在章少谦胸前,素手抚上他的脸颊:“少谦,传闻湘君公主骄横放恣,你信么?”
章少谦僵直站着,不敢有所冒犯:“臣……不信。”
宁歌娇颜微熏流红,玉葱纤指轻点他的唇:“你该信,我骄横,我放恣,此时我就在你怀里,你还不信么?”
水眸眄睐,仿佛整个月夜的旖旎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章少谦咽喉生涩:“公主醉了。”
宁歌扬起下颌,款款流情:“少谦,抱我,好么?”
章少谦没有抱她,只是扶她坐下歇息……如今忆起,宁歌并无愧疚,只是怅惘:本想令二皇兄宁夏着急、嫉恨、心痛,却令旁人心生别情,可笑,抑或可叹?
宁歌微笑:“那个女子,已在潇江落水之际脱胎换骨,如今在你眼前的,并非你所相识的湘君公主。”
她的眸中水光粼粼,倒映着枝影绿荫,笑意哀凉。章少谦深深低首,心神哀痛:“臣……冒犯公主……”
宁歌蕴起恬静的笑意,靠坐在石案上:“也许这便是‘命’吧,少傅的命,便是那林氏女子。听闻林氏女子庄雅姝丽、柔心令质,当与少傅琴瑟共御、携手至老。”
章少谦不搭腔,却坚定道:“公主但凡有所吩咐,臣,定当死而后已。”见她静静地望着来路,他诧异地侧首望过去,那微弱的天光灰影中,那粗粝大石铺就的十里石道上,慢慢走来一位轻袍男子,身后跟随着两名执矛侍卫,甚有威仪。
轻袍男子缓缓抬手,命两名侍卫于当地等候。
章少谦以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南萧降将杨策,他怎会在此?”
宁歌抿唇不语,及至杨策行至面前,冷讥道:“侍中,自然随意出入宫禁。”
杨策恍做未闻,按剑顿首:“臣,参见公主殿下。章少傅也在此处。”
章少谦目露不屑之色:“北国喜羊酪,以羊酪为美味,不知江南有何美味?可媲美羊酪吗?”
杨策微微一笑:“江南街巷最喜千里莼羹,但未放盐豉。”
言外之意便是:未放盐豉的千里莼羹可媲美羊酪,如果放入盐豉,更加鲜美,羊酪自然不可媲美。据宁歌所知,莼羹乃江南莼菜汤,汤里一朵朵莼菜,宛如一朵朵清香袭人的小莲叶,食用莼羹,仿佛品赏江南的旖旎风月①。
与风情万种的莼羹相较,羊酪自然俗了。
章少谦脸色一僵,却愈加鄙夷:“惟天鉴人,善恶必应。善莫大于作忠,恶莫大于不忠。公主,臣私以为不忠之臣,理当不再是肱骨良臣。”
章少谦意在讥讽杨策在南萧是手握重兵之肱骨良将,如今虽自由出入宫禁、赐宅封爵,却只握有帝京禁军实权,华太后有此安排,可见并不信他,乃英明之举。
宁歌眼见杨策不欲辩驳、脸色澄明,于是泠泠一笑:“母后赏罚,皆有道理,不可妄自揣度。”
章少谦收敛眼中机芒,温和笑道:“天色已晚,臣护送公主回殿。”
宁歌从杨策身前掠过,但闻他无波无澜的言语:“恭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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