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阙、痴恨总成哀
青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兰汤池内水雾氤氲,水声潺缓清冽。一盏绫纱璎珞宫灯洒下晕红灯影,雕凤玉阶上,一抹剪影尤显凤姿凛然。
华太后垂眸望着女儿浸在兰汤里,悠然而冷静,瞧不出喜怒与哀乐,不由得感叹女儿的忍力与从容。她挥手示意绫子为自己解衣、卸下珠翠钗环,步入汤池,吩咐绫子候于屏风外。
她取过半月形檀木香篦梳理着女儿的乌发:“皇儿,有何委屈,告诉我,母后为你做主。”
宁歌微微阖眼,惊心动魄的一幕怎么也挥不去:“儿臣并无委屈,母后莫担心。”
华太后缓缓道:“有我在的一日,谁也不能欺负我的皇儿。”
宁歌淡漠道:“母后多心了。母后,儿臣乏了,先回殿歇息。”
华太后握住女儿的双肩,严肃地看着她:“今儿你匆匆回宫,只有杨策陪在左右,可是行宫出事了?”
宁歌迎上母后审视的目光:“没有,儿臣想回宫便回宫,并无特殊缘由。”
华太后晓得再问下去只会惹她不快,于是慈柔地笑道:“皇儿,有什么不痛快,莫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女儿缄口不说,她也晓得事情真相,早已有人将宁夏的一举一动禀报于她。当她听闻女儿被宁夏玷污的那一刻,她几乎气炸了,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当即,为了封口,她将那报讯的耳目秘密处死。
她柔声微笑:“我这个当母亲的,许久未曾抱过你了,可否让母后抱抱?”
宁歌无言地依偎过来,伏在母后的肩窝上。华太后顺势拥着她,抚着她的发,竭力缓解女儿心中的伤与痛。
双眸湿润,宁歌竭力咽下悲酸的泪水:“母后,世间的男人皆不可信吗?”
华太后的语声斩钉截铁:“在皇家,在朝堂,在后宫,任何人都不可信。”
宁歌戏谑道:“母后也不可信吗?”
华太后柔然一笑:“傻孩子,我不会害你,即便母后满手血腥,也不会让你委屈半分,更不会让你损伤分毫。”
宁歌悲伤道:“可是母后,你知道吗?儿臣很辛苦……”嗓音渐趋哽咽,她再也控制不住,哭道,“母后,儿臣好想逃离这里……”
华太后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背:“我都明白,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宁歌泣不成声:“不,母后你不明白……儿臣真想离开皇城,再也不想见到母后和……二哥……”
华太后像是安慰一个被恶人欺负的小女孩:“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可好?我派人保护你。”
宁歌眸光一转,摇摇头:“算了,天地之大,儿臣也不知要去哪里。”
她抽抽鼻子,止了哭泣,步上玉阶,取过柔白绡巾擦身。
华太后亦出水,帮女儿拭去发上水珠,怜柔道:“皇儿,往后莫用麝香,此香不宜多用。”
一语惊破怀有心事的人儿。宁歌不知母后此话的弦外之音,是暗示自己她已晓得真相,还是单纯地告诫自己?刹那间,宁歌倒不知如何回应,只轻轻应了一声。
华太后为她披上纯白漩纹单衣:“倘若有一日,我不幸遭遇不测,你会为母后复仇吗?”
见她定定僵立、脸色冷然,华太后舒缓问道:“若有一日,你皇兄宁夏被人暗中杀害,你会为他复仇吗?”
宁歌长长叹气,慵倦的眸光瞬间变得凛然:“果真如此,儿臣宁愿遭遇不测的人是儿臣。”
华太后兀自沉吟,目色平静。
母女之间也要如此试探,宁歌觉得很累,更觉一种虚幻感与无力感攫住自己,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问道:“倘若皇兄伤害了儿臣,母后会如何?”
华太后冷冷吐音:“果真如此,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宁歌早知会是这个答案,眉心处刻满缕缕忧伤:“母后可知,儿臣亦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