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洪荒十大凶兽”无一不是拥有巨大威能的异兽,动辄翻江覆海,撼山动岳。而这“邪目焚天鹫”之所以能够横行洪荒数百年,凶名昭著,也是皆因这凶禽身上有两样东西,甚是厉害——其一,顾名思义,是它那对鲜红恶毒的邪目,那是一双受到过诅咒的眼睛,不论神仙凡人,只要与它对视片刻,立时就会化为石像,永远不得再入轮回;其二,是它诞生之地的“幽泽火山”腹中被它炼化为己用的万千“幽泽冥火”,触之则尸骨无存,魂飞湮灭!
面对他,所有人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而熊正不愧是九黎族能够独挡一面的司法长老,脑海中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惊惧后,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运转,思索对策。因为他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他所下的每一个命令,都将决定他本人以及他身后数十条九黎族儿郎的性命!何况,他们原本的目的,是将少帝姜玄夜和公主姜离药毫发无损的带回去!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即将在他的眼前把人带走,这对他熊正而言,又是怎样的一种侮辱?
生命诚然很可贵,但是尊严和责任同样重要!否则,生而为何?苟活何欢?
他仅仅思量了一会儿。忽然,他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狰狞的熊首和一身钢浇铁铸般强劲的肌肉。任磅礴的大雨冲刷着他的坚实的胸膛,笔挺的后背!这头战熊,他的身上竟然布满了一道道愈合后的伤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他轻轻抚摸着这些伤疤,像是在缅怀故人,又像是在追忆某一段峥嵘岁月。这些,是他征战一生的见证,和荣耀!
尽管他已入百岁之龄,可他的战意却依然熊熊的燃烧着,从来不曾熄灭!
熊正终于一摆手,对着身后所有人道:“你们,即刻绕行,务必追上贼人,将少帝和公主带回去!这里交给我。”
“可是!”
“可是,熊长老!你……”
熊正忽然怒目圆睁,咆哮道:“难道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这是决心以生命为代价,想要独力拖住这头上古凶禽,为众人解救少帝和公主赢得时间。
九黎族众人皆面露悲恸,声音哽咽道:“属下……”
熊正眉头竖立,盯着他们大声吼道:“像什么样子!你们是不是我九黎族的男儿?”
众人一把抹去脸上混着雨水的眼泪,齐齐跪倒,咬紧牙关道:“属下遵命!”
熊正点点头,道:“走吧!”
语罢,他再也不看众人。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子去,大步向前,走向那只几乎接天踵地,昂然不可一世的洪荒巨禽,他留下的背影如同泰山一样沉稳。
雨中传来他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的嘱托:“记住,一定要将少帝和公主毫发无损的带回苍梧!”
“放心!”秦沧海的回答同样简短而有力,他再也不忍心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转身就走。耶律楚带着九黎族的一众高手随后跟上,他们绝对不能浪费熊长老为他们争取的每一分!每一秒!
熊正还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害怕,相反,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信念!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他的心中已无杂念,只有殊死一搏。
说实话,他也怕死。因为他同样热忱地敬爱着这生命,但是,在生命中,又远远有比它本身价值更重的东西存在!
“咔嚓!”伴着一道电光闪过,熊正原本紧紧闭着的右眼忽然睁开了!
他的右眼漆黑而闪亮!如同黎明时分的启明星一般璀璨!
世人都以为熊正的右眼是瞎的!可谁又知道,他只是不想用自己这双通彻的魔眼将这个混浊世间看得太清楚,所以他才情愿闭上自己的另一只眼睛,将其封印起来。
七十年了,他这双眼睛封印的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这双“幻魔瞳”,原本就是一对!
它们制造的幻术之所以无人可破,其秘密就在于施展瞳术的时候,左、右两只幻魔瞳可以同时制造出两个独立的幻术,又因为血脉相融,可以天衣无缝的交叠在一起。当敌人费尽千辛万苦,自以为是破了“幻魔瞳”的幻术的时候,实际上他永远是在站在另一个幻术里,破了自己眼中所谓的幻术……在幻术中破幻术,岂不是,永远只能迷失在其中,陷入无果的循环,不能自拔么!
可幻魔瞳再厉害,对上这洪荒凶禽,究竟能否有一战之力?还是,仅仅是一个螳臂当车的笑话呢?
熊正不知道。
但他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那“邪目焚天鹫”显然已经注意到他,而且它似乎觉得这只渺小而卑微的熊人正在挑战自己权威。它的性情立刻变的乖戾暴躁起来!一双邪目中陡然绽放出两束妖冶的红光,那两道红光足足有数十丈长,房屋粗细!所及之处,连雨水都变成碎石屑啪啪坠落,翻涌的湖水连同浪花被定格在空中!
熊正旋即施展身法避开,他的身法极其敏捷,在空中幽灵般忽左忽右的踏着步,堪堪躲避那两条妖红的光线!空中,雨中,整个天地间,闪烁着熊正鬼魅般的身影,还有始终追逐着他的两道毁灭之光。
在万分凶险的境地,熊正看似一味的躲避,实则却在寻找机会反击!面对这种无法用常理审度的洪荒级对手,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不中,就白白枉送了自己这条性命!而且会死得丝毫没有价值!
雨一直下,越下越大,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慢慢的,熊正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就是无论那只“邪目焚天鹫”看上去有多么愤怒,多么暴躁,它永远都只是用他目中的两道毁灭之光来攻击他。
难道它的身体不会动?或者?会不会是……
熊正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它会不会,只是“邪目焚天鹫”的一缕残魂?!!
所以,它的意识不完全,只是靠着本能在战斗,连主宰身体的思维都没有!
是了!这天师五行教发展得再快,充其量也就是人间中土九州上一股较为强大的修真势力而已,他们又怎么可能驾驭得了这种强大到足以屠魔戮神,并且几乎早已经在天地之间绝迹的太古凶禽呢?
再一看那“邪目焚天鹫”,它的形态果然并非像实体那般稳定,甚至在消耗了大量的魂能之后,它的整个体型都略微变小了一圈。
是了,一定是了!
熊正大喜之余,同时也在心中迅速拟定好了作战计划。
他突然提高了遁速,朝着“邪目焚天鹫”视线的死角疾冲,那凶禽的两道毁灭之光果然被他引过去。洪荒十大凶兽的名头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光这一缕连主导意识都没有的残魂,也拥有毁灭级的威能。熊正饶是在执行战术,一不小心也差点被那妖冶的毁灭之光扫到右臂,堪堪躲开,被石化了一截裤脚,惊出一身的冷汗!待成功将它的视线引到盲区,他连忙将步法一转,身形急变,快速甩开了那两截毁灭之光,凌空一踏,身子斜斜向上冲天而起,双目精光烁烁,一黑一紫两只瞳孔如同急流的漩涡,只听熊正大声喝道:“幻魔界?血海!”
一刹那,原本笼罩在太湖上方的深厚乌云层,所有的风声、雷声、雨声……突然变作一阵倒流的玄光,又在流动间化为一片倒悬的红色血海!
所有的物体在这片血海的笼罩之下都变的行动迟缓,包括“邪目焚天鹫”的那两道毁灭之光,它变得无比的呆滞、迟缓,即使现在换作一个手脚灵活的孩童也能够躲得开。
整片血海之下,只有一人可以行动自如,因为这整片血海,都是他的幻界!只要略懂幻术的人都知道,在幻界内,施术者就是王!就是主宰!
只见熊正再一次从“邪目焚天鹫”的正面高高跃起,左臂朝虚空中一探,乌光流转,左掌中赫然出现一杆缠绕着森森魔气的鬼头巨镰。他将那杆巨镰的长柄沿着自己脖子绕行一周,再用右手反手接住,灌注全身真气,对准凶禽的头颅怒斩!只见一道数十米长的镰光匹练射出,斜斜穿过“邪目焚天鹫”的残魂!
一阵惨烈的悲鸣,那凶禽终于身形化虚,颤抖了片刻,顷刻间自燃成一团大火,轰然四散,消失湮灭了!
熊正屹立在空中,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执镰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体内真气空空荡荡,乏力至极。
他的一双幻魔瞳一直支撑着这么大的幻术,瞳力早也已经快要耗尽了,此时解决了大敌,终于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四百里太湖上空翻涌的血海慢慢收拢,然后一点一点的散去,还复了原本的风和日丽,朗朗乾坤。
不远处,被秦沧海押着走过来的烈横抬了抬满是血污的眉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忽然咋了咋舌,不知是惊讶于熊正竟然能凭一己之力灭了这“邪目焚天鹫”的残魂?还是没想到他们的飞辇自打一进入太湖水域,所有人就已经中了幻术?所谓的雷电交加,风雨大作,都不过是熊正布下第一层幻界罢了,原来他们本就没有机会可逃。
这宁静的蓝天美的一点儿也不真实,像一道明亮的帷幕遮掩了所有的波涛暗涌。这也是烈横在这人世间看见的最后一道风景,因为,姜玄夜已经面无表情的朝他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提着剑,剑上染着血,“龟兹仙人”徐魁和“屠魔手”曹磊的血!
剑锋缓缓抹过他的脖子,姜玄夜很用力,口子划得很深。烈横只感觉到一阵锥心刻骨的刺痛,尔后一切化为冰冷的空洞……
“老臣救驾来迟,请少帝和公主恕罪!”熊正这句话没有说完,人已经仰天栽到深深的太湖中。
“扑通——”
耶律楚箭一般的窜进水底,将他救起。
而姜玄夜,并没有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回到飞辇里,抱起离药,向苍梧之渊而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