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暂时被安排在马场喂马,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以前将军府也救下过些难民什么的,大多是给些钱财打发走的,收入府中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调查,毕竟虞将军位高权重,若是朝中对手或敌国奸细混入府内窃取军事机密,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国本。秦轩的来历自然是说不清的,若到时进不了将军府事小,被当作奸细抓起来就糟糕了,此事要从长计议才可以。
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多疑,经历了南秋子的事情,我每做一件事都要再三顾虑,以免做了人家的棋子还不自知。事以至此,我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和秦轩安稳生活。
春光正好,以前的我是极喜欢明媚的天气的,一世轮回,境遇变了,喜好还未变,顿时心生一计,向哥哥央求了好久,他总算同意我去遛马,不过只限在将军府的马场。
因为刚下过雨,地上满是泥泞,我特意穿了一套红色的骑射服,雨后空气氤氲未减,也算显眼。
我四下巡视一番,早晨的人不多,照计划秦轩在不远处喂马。正当我苦于没有机会时,马场的管事洪叔说:“小四,要多注意点这匹马,是刚从漠北送来的,性子烈得很,别让它惊了其他马。”
我暗自觉得连老天爷也在帮我,躲在一边的门栏后等洪叔走远,我走近小四,清了清嗓子道:“小四。”
“三小姐好。”小四今年刚满十一岁,长得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十分憨厚的样子。
我装出一副很急的样子:“小四,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洪叔刚才还说你怎么还不把草料备好,发了脾气,小心今晚没饭吃呢。”
“啊?那怎么办?”小四刚想走却又省悟过来,“三小姐,洪叔刚走啊。您不会骗我吧。”
我气愤地说:“你爱信不信,洪叔刚才路过仓库看见草料都没了,很生气啊,难不成我堂堂将军府三小姐吃饱饭没事逗你玩吗?”
小四是个老实孩子,信了我的话拔腿就跑去找洪叔,我顺手接过草料喂马,柔声道,“马儿啊,姐姐有件事要求你,帮姐姐个忙啊。”
踮脚一看小四早已跑得不见踪影,我趁机上马。不曾想这匹马确实烈得很,以我拙劣的骑术根本治不住它,只能任由马东闯西撞,可将军府的马场也不是一般的大,任马几番胡乱冲撞都没跑出去,反而是我险些被甩下马背,再这样下去,非但不能让秦轩进府,反而会引来别人的怀疑,我回过头望向秦轩的方向,尽管他不清楚我的想法还是按照原计划到了树林,于是我一咬牙,使出全身的气力扭转马头,拔下头上的银簪一下插入马臀。马儿,对不起了,为了能让秦轩和我在一起,只能委屈你了。
刺痛使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方,只一个跳跃,我们就跨出了马场,果然是匹好马,但我没有时间赞叹,越来越快的速度已超出了我掌握范围,扑面而来的风刺痛我的眼睛,我强争着眼向前方看去,有两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心中暗知不好,只能大声喊叫:“快躲开,快躲开。”那两人是我从赌场里找出来的人,让他们配合我演戏,营造出秦轩救我的假象,让秦轩得以进入将军府。
我的尖叫声划破料峭的春寒,那两人终有所察觉闪躲着跳到一旁,马从两人头顶飞驰而过,将两人踢倒在地,骂骂咧咧的声音回旋在初春的寒气中,转瞬即逝。我舒了口气,又发现更严峻的情况,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是悬崖。
恐惧即刻席卷全身,寒风也不那么冷了,因为寒气已钻进了骨子里,只是脸还刺痛着。二十步,十步,三步……这性子刚烈富有灵性的漠北之马在离悬崖咫尺之地停了下来,相反我却被甩了出去,强大的失重感令我无法及时作出反应,只能任由自己跌落。
就这样了么?什么都没开始呢,我不甘心,狠狠闭上了眼,眼角有些湿润。
我放开双手,一股温暖的气息逐渐从身后裹住了我,失重的恐惧感减轻了些,我艰难地睁开眼,前方是渐远的悬崖,我的乱发在半空中肆意狂舞,身后是秦轩,他和我一起,怎么会,那他不是要和我一起……我动了动,妄想挣脱他的怀抱,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了他,他就不会与我一同坠入着无底深渊,可他的眼神,那么平静,那么美好。
“你想我们死得更快吗?”听了这话,我不敢再动,无力再动,不愿再动。
我望着他轻皱的眉头,微微抿起的嘴角,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我睁开眼,身体顺着树干滑下,有些疼痛,可直到下地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疼痛根本就无关紧要,下落过程中的一棵榕树做了缓冲,以至我们的性命并无大碍,可秦轩为了护我,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朝下,生生撞上了榕树,他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恐惧再次弥漫在我心中,相比刚才掉下悬崖的害怕,现在的情形更令我惶恐。人都是自私的罢,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我的怯懦,我的私心化成了一把把刀子,刺向秦轩,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把秦轩强留在我身边,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
泪水不自主流了下来,秦轩好似察觉到什么,吃力地抬起头,语不成句:“傻丫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我止不住抽泣声,就带着哭腔说道:“对,你还没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准你死。”我用尽力气半背半拖地带着秦轩。
将军府的马场在开阔的野地,少有人家,悬崖已是无路,天黑之前,必须找到安身之处,否则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秦轩血尽而亡,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绝不允许,我们两个都必须好好活着。
我顺着河流艰难行走着,我不知道是上游的野兽多还是下游的野兽多,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的荒野求生节目,只记得要沿着河流走,河流的下游或许会有人家,只要我再坚持一下。
“秦轩,秦轩,你别睡过去。”我央求道。
“可是好累啊。”他的声音若有似无,连带着身上的温度也若有似无。
“我……我们聊天吧,你……你不是喜欢杨湘忆吗?我们聊杨湘忆啊,你还没有找到她,她说不定还在……等你。”以前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竟然脱口而出,我一定是疯了,我不是该嫉妒吗?他在我身边,我怎么能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可是,如果那女人是他的精神支柱……一时间,我觉得人真是一种悲哀的生物。
“秦轩。”
“恩?”他像是用尽了力气。
“等你好了,就走吧。”
“你呢,一起吗?”
我睁大眼眶,眼泪却径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