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有志就兴冲冲的来到厂里办公室，又把人员调整思路在大脑里整理了一遍。
“吱呀”一声，隔壁厂长办公室开门的声音。
有志赶紧起身走进季福才办公室：“厂长有时间吗？我给你汇报一下我准备的五车间生产人员分配方案。”
季福才一愣，心想“吆！昨天刚把他异想天开并且很幼稚的想法驳回，今天又来了，没完没了，不行，今天得打击他狠一点让他灰溜溜的自动出去。”
季福才马上往办公椅上一坐，表情很和蔼地说：“有志呀！快坐，有什么好的想法说出来我肯定举双手全力支持你。”
“厂长那我就详细的说一下，有什么不合适之处你就补充。”有志随手拿起水壶给季福才办公桌上的水杯续满了开水。
“那，就开始吧有志”有志的说话和行为得体并给他满满尊重，这让季福才很受用。
“我的方法还是和昨天一样，就是把我们的非生产工作人员具体每个人量体裁衣找一个适合他的岗位。”
有志刚说完这一句，季福才一听和昨天一样的东西拿来汇报心里顿生厌恶，拿水杯喝了口水压住怒气，有点生气的差点用手指着有志大骂。
“你继续。”季福才已经想好了等有志讲完却讲不出新意来。
“哼，那我就不管你是不是还被常局长支持，反正我要批你个体无完肤，工作上的不得力我看谁会为你说话。”
季福才利用自己积累的工作经验和对有志的工作方式的判断，特别加上自己和田泽喜一起认为五车间不从外部招人那就是个死局，不可能有谁解开。
“我的计划是咱们先把非生产人员登记出来。
一：每个非生产单位人员去三留二保证原单位工作正常。
二：留下在原单位的工作人员尽量以工作骨干和女性为主。
三：所有去到新工作岗位的人员隔月回原单位轮换一次。
四：选出来到新岗位的工作人员全部先到厂里工作相对轻松要求简单的分拣包装车间。
五：分拣包装车间也要留下主要骨干分流出相应的人员到厂部报到。
六：根据分拣包装车间分流出的人员每个人的工作特点优点再分到具体车间。
七：分到人的生产单位也要分流出相应人数的生产人员到五车间。
这样分流到新岗位每个人的工作强度都会比以前的工作稍大一点，但是每个人也能接受，不会产生很强的抵触。厂长我说完了，你看如何？”有志询问着对面的季福才。
正听的津津有味的季福才也在心里仔细斟酌着每一条的实施可能性，“说的太好了，这样一下子就解开了五车间的死扣。”想到这里，季福才心里不免咯噔一沉。
“奶奶的，这哪里是田泽喜嘴里的土包子，这简直就是一条龙呀！这要真由着他折腾，这以后哪儿还有我的地方？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就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何况你还是在我的五指山下。不行，不能同意他的方案。”季福才心里不由自主的紧张和警惕起来。
就在他犹豫该怎么回复有志的时候，“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季福才和有志正在进行的谈话，田泽喜进来拿着文件请示。
经过这一缓冲，季福才冷静了下来。笑咪咪的说：“有志啊我先考虑一下，随后马上开会大家一起再商议一下，我这个厂长可是很民主的。”
田泽喜有眼色地关上有志刚离去的门，轻声的问着季福才：“咋了领导？那土包子给你眼色看了？”
季福才没吭气。
田泽喜装模作样的两手一挽袖子道：“他敢给你气生？我现在就去收拾他，要不然他不知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说完就要去开门。
“回来，你添什么乱。”季福才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田泽喜。
田泽喜听完季福才的叙述后，帮他参谋道：“这个死扣他已经解开你就不能压着，先不说这个议题一上厂办公会议赞成的可能占大多数。就算咱们知会下几个科长让他曾有志在厂办公会议上不能通过，可这件事如果被他闹到常局长那里，第一，人家有理，第二他这样的解法常局长只会支持······”
田泽喜一看季福才听进去了，继续说道：“现在不能和他来硬的，咱们要支持他，但是要把全厂动员会交给他负责，交给他一个烫手山芋让他去得罪人，你看他进厂以来根本没经过大场面，说不定到时候紧张的连名字都忘了。”
“不会吧？”季福才半信半疑的低声质疑道。
“你不记得去年局里那个榨糖厂成立时糖厂厂长在全厂工人面前讲话讲的磕磕拌拌不知所以？当时还是常局长救的场，后来糖厂工人都私下叫他吱唔厂长弄得下边的中层对他阳奉阴违，想起来都快笑死我了。我敢打保票就算他不怯场，那也等不到他说完话就会被轰下台，说不定还不如那个糖厂厂长呢！嘿嘿！”田泽喜猥琐的边笑边说道。
季福才一巴掌拍在田泽喜肩膀上说：“行，听你的，我的小诸葛。”
中午有志就得到了季福才肯定的答复，并且要开一个全厂动员大会，动员大会就由有志主持。
有志得到这个消息又是喜来又是忐忑不安，有志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怕到时候不会说，就怕没动员成全厂工人，反而被工友们轰下台去了，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吧嗒吧嗒”厂房的背后，有志叼着旱烟带思来想去没想出一个能说服工人的方法，他心不在焉的去骑了大飞鸽进了手管局。
“有志你找我吗”常局长迎面而来。
有志一刹车停住一脸茫然又意外的答道：“常局长？对。”
常局长看出了有志心事重重：“走，去我办公室，我正好有事找你。”
有志给常局长讲着动员大会的事，说出了自己忐忑不安的担心。
常局长笑一笑不紧不慢的说：“原来是这样啊！有志，这是好事，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不要怕事，最怕的是没事，事儿是啥？就是锻炼自己的机会，不要怕讲错话，好刀都是磨出来的。”
看着年轻的有志，常局长想起了自己抗日时开第一枪时的胆怯和紧张，老班长是手把手的教自己，甚至用肩膀给自己当枪托，即使自己的战术动作不规范，老班长全是鼓励，就这样帮助自己勇敢的扣下第二枪的扳机，三枪······直到成为神枪手战斗英雄。
“一棵小树的成长他需要风雨，但也需要呵护。”常局长在心里默默说道。
常局长倒了两杯茶，端给有志一杯：“有志，一个人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就会成功，你想干什么首先就要去了解什么，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等你有发言权的时候我去为你助威。”
常局长的一席话让有志茅塞顿开，他高高兴兴地对常局长说道：“嗯，坚决完成任务。”
第二天有志在自己的副厂长办公室的门上贴上了“有事请到服装车间找我。”他开始了了解基层工作，和工人一起干活，一起了解劳动强度，定样儿，码布，裁布，打板，样样不落......
第五天贴上了“有事请到热处理车间找我。”......
车床上加工零件，干完活扫铁屑擦车床，磨床上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经自己手的零件，毛坯最大化利用率达到多少，废品率降到多少，事无巨细，投入到了几乎忘我的境界。
“真没想到这曾厂长正经有两把刷子呢，干起活儿来比咱们还利索。”同样在干活的工友们轻声议论着。
休息的时候有志和工友们一起聊天一起交流技术，交流大伙儿对自己工作的看法及满意程度，有坏了的工具有志和工友一起琢磨怎么修，有硬度不达标的毛坯有志耐心的和工友挑出来送回锻造车间，以前不合格的毛坯大伙儿不敢吭声，而是硬着头皮上车床，结果打了刀具不说，废品率提高了，自己定额完不成还得扣工资扣废品率，现在有了有志的支持大家再也不用勉强自己加工不合格的毛坯了，不知不觉中有志和工友们打成了一片，大家从质疑的眼光变成了对有志的肯定和支持，大家和有志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工友。
“这个土包子这是要一个人一个人的去动员吗？”田泽喜和季福才调侃道。
季福才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用管他，眼不见心不烦，看他能折腾出啥饸饹拔子面来。”
第十四天的时候，有志在五车间里挥汗如雨的和工人们一起干着又苦又累的活。
“曾厂长，您说您这是图啥？放着好好的办公室不坐，我们大伙说办公室的活儿那就是跷跷二郎腿儿，喝喝茶叶水儿，看看报写写字儿，您来和我们干这苦活，真让人想不通”和有志搭档的一个年轻工人不解的问道，有志一听乐的直笑。
“曾厂长，也就是你，换做别人谁愿意下来干这活啊？”五车间的老刘主任过来插话。
“大家伙能干的俺为啥不能干？俺当年在家擀毡子，那仨人干的活儿俺一个人就干了，不比咱现在的活儿轻生多少。”有志坦言道，汗和灰在有志脸上成了沟壑分明的油画一般。
“办公室的活儿体力上是比咱基层的活儿轻生，可那都是动脑子的活儿，咱的零件做到啥尺寸能用，啥尺寸不能用那都是办公室的技术人员爬在图格子上反复计算反复设计过的，咱厂子大了，啥活儿都得有人干不是？俺以后会常来和大伙儿一起干活，一起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有志的话掏心掏肺。
“曾厂长，您和刘主任一样实在，这以后我们大家伙儿干活更有心劲儿了。”工友乐呵呵的说道。
“有志，你这是干啥呀？你要把全厂的活儿都干遍不成？”食堂里丽亚嘟着嘴心疼的埋怨有志。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今天是《我们都到艰苦的地方去》的动员大会。
季福才一脸微笑的坐在主席台常局长的旁边，和常局长交流着。
田泽喜在后边看着常局长心想“你是为他来鼓劲儿还是看那个土包子的笑话呢？”，想着想着就差点笑喷出来。
望着主席台前黑压压的人群，有志整了整衣领衣襟第一次站到主席台前。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们，这十几天里我到厂里各车间去分别体验了我们一线工人的辛苦，真是百闻不如真干，着实全身心体会到了“车间疾苦”。”有志打趣着自己，引起了主席台下和有志一块儿干过活的一群工友们的善意哄笑。
“人一辈子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停止了学习就等于停止了发展。要学习，要补充新知识，就得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暂时放弃自己轻松的工作和一定的休息时间到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工种中去学习，这需要坚强的毅力和辛勤的汗水，这样的人日后往往都能成为咱们日用品厂的中流砥柱。”
有志在台上讲的慷慨激昂，工友们在台下听的心潮澎湃，也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们整个日用品厂就像一部大机器，每一个人就像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位置和作用。每位办公人员都是我们的骨干，都是我们的核心力量。管理人员的作用体现在哪儿？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要能看到我们管理人员的身影，在困难面前，要看到我们的身影，在危险时刻，要看到我们的身影，在重大任务前，更要看到我们的身影。我们要在平时工作中看得出来，关键时刻站得出来，困难面前挺得过来，这就是我们全体管理人员的标准。”有志的这一番话引来台上台下阵阵掌声。
“这小子还真有一套。”常局长在主席台上朝有志投来赞许的目光，心里暗暗称赞。而在会场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乔南山也在看着主席台上的有志，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观察有志的机会。
“这个田泽喜，这明明是帮了他曾有志一把啊！”季福才在心里暗暗叫苦。
“原来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会煽风点火！哼！”田泽喜的脸由得意转成惊诧甚至是恼羞成怒。
“所有到艰苦岗位的人员大家要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员。大家的努力，厂领导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我们的科长、组长，也都是从普通员工的岗位上一步步提拔上来的。”
有了在各车间基层工作的体验，有志在台上越讲越投入，乔丽亚在台下则是一脸的惊喜，她没想到在自己面前都少言寡语的恋人在主席台上竟然有如此夺目的风采，她激动地握着两只手，眼里有清泪盈眶，此刻没有比她更懂他，没有比她更激动的人了。
“有志，你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样的有志。”乔丽亚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的心上人喝彩，此时她眼里不仅是有志现在在台上的光彩形象，而有志在食堂里啃玉米面馍，在车间里满手机油满脸流汗的一幕幕在她眼里不停的变幻着。
“有志，你太不容易了。”乔丽亚的嘴里嗫嚅着，眼里的泪珠已经兴奋的滴了下来。
“这一次我将扎根在五车间，五车间的工友们，你们欢迎我吗？大家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去报名吗？”有志以身作则带头报名。
“好！”“好！”一时间里群情踊跃，主席台下工友们使劲的拍手鼓掌，大家受到深深的鼓舞积极地涌向主席台左侧的报名处。
常局长欣慰的笑了，这正是他要找的接班人。季福才也笑了，不过皮笑肉不笑让他笑的很累很不是滋味。乔南山也笑了，老常的话是有道理的，有志果然是青年才俊。
“奶奶的，本想让他出个丑谁知又让他出彩了。”田泽喜恨恨地啐了一口低语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