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杰的话让有志深感意外，许久未出现的彪叔在三九天特意送过来的消息让他惊恐万分，这惊恐来自于他对美珍和美珍母亲的担忧，饥荒年，她们在镇上难道......?
村里留守的老人们已经把窑顶的麦场和院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他们企盼这一场雪能重灌满井，也能让冬小麦蒙上厚厚的雪棉被，这么一想好像随时都能看见麦地里金黄的麦穗。
看看天色，再看看飘着的雪花，只能明早往镇上赶了，也没了写对联的心情，对联交给了志远和任杰。
越下越大的雪让乡亲们不得不提前收工，人们互相搀扶着走在下山湿滑的石头上或者是下土坡的路上，有的小伙子则边走边张开嘴开心的接雪吃。
“下的再大点，最好天黑前咱就能往井里灌雪。”憨子在人群里高兴的说道，大伙儿都知道只有雪够厚的时候才能往井里灌雪。
志高和另外几位高知分子也加入了写对联的行列，会写字的人格外爱写对联，这好像是亘古不变的现象，几位高知分子你上联我下联他横批写的好不乐哉。
志高志远他们围着高知分子们好像围着李白杜甫，任杰傅边写边喝水，“哥，你看，李白当年可是这般豪情？”志远笑嘻嘻的和志高轻语。
“哈哈，想当诗界仙与圣，就怕李杜不让贤。”任杰显然听见了小哥俩的对话，随口吟了一句。几位高知跟着笑了起来，志高志远也跟着乐呵起来。
窑洞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让这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充满了暖意，可在猪圈旁发呆的有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肖掌柜家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有志心里惴惴不安，这是自他开始给村里写对联以来第一次由别人代笔。
到天黑雪也没达到灌雪的厚度，北风呼啸雪花飘，劳累的人们早早的进了炕头被窝，青石村里一片安静，山上地里窑洞上院子里都被白色的雪覆盖了，雪把白麻纸窗户也映的格外的明，呼啸的北风像小飞机一样吼个不停，中间伴随着狼阴森森的嚎叫声，直叫满腹心事的有志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青石村的大人们几乎都早早的下炕走出了窑洞，因为大家都心焦着要看看雪有多厚，是否还在下，他们盼望着要往井里灌雪。
令大家失望的是雪虽然还稀稀疏疏的飘着，但地上只有一中指厚的雪，被一夜的冷风吹过雪变的不再柔软，而是表层已变硬，但这仍然让大家心里有所安慰，毕竟下一些都算是好的，至少地里的冬小麦有了点水分滋润。
大家开始往井里灌雪，凡是能铲到的地方都要铲到井里，回头用石膏块儿投入井中，井里便又有了清澈可引用的旱井水。
“志高志远，你们负责今儿上午给村里家家户户分了对联和鞭炮。”有志安排两个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弟弟。
有志娘放下手中的铁锹，看了看白茫茫的远方：“娃儿啊！叫志高和你去吧！这么远的路又有雪，只怕回来时怪操心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是啊！听你娘的，叫志高和你去跑这一趟吧！”老曾也说了句。
“大哥，叫二哥和你去吧！”志远也赞成母亲的提议。
“好吧！志远，你别忘了亲自给郭大娘家贴好，再瞧瞧她家灌雪了没，不行叫上你铜梁哥他们过去给郭大娘家灌了雪，还要记住二虎家一定不要送对联。”有志一一交代完志远。
“爹，告诉大伙儿歇工吧！这天山上太滑。”有志担心心急的乡亲们继续上山开采石头。
“中，你们去吧，晚夕早些往回赶！”
“好嘞！”
“大哥你等等。”志远说完跑回窑里，又很快拿了双棉鞋出来，“哥，换上这双”志远贴心的把手里的囫囵棉鞋递给有志。
有志看看自己脚上大拇指顶透了的棉鞋，居然忙的压根就没发现，麻利的换上了志远的棉鞋带着志高出发了。
雪在太阳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可空气却出奇的清新，哥俩的身后留下了两排从青石村出来的脚印。
有志闷着头只顾走，一言不发，心里的担忧随着脚步越来越重。
“哥，你说念书真的就没出路了吗？”志高冷不防的一句话打破了这路上哥俩的沉默。
对于志高的这句问话有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弟弟还不是很成熟，可读的书多又比平常的同龄孩子又早熟一些，志高的这句话显然是受了教授专家们沦落村头的影响，该怎么回答爱书胜过一切的弟弟呢？弟弟显然已经学会了从现实出发去考虑问题。
“不见得，谁也不好说，可俺觉得还是念书越多越好。”有志抬头看着远方，想着这段和教授专家共处的日子，教授专家们用自己的知识储备为乡亲们所做的点点滴滴的事情，如果没有他们，很难想象青石村现在这些新老住户现在的命运。
志高是明白大哥这番话的言外之意的，但他想到了课堂上被饥饿折磨的有气无力摇摇晃晃的老师，他想到了教授们本应该在大学的讲台上孜孜不倦，而不是在村里和猪圈和小娃娃打交道。
从自己满心的愿望到今天的不知所措，志高从小就希望告别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方式，一旦面临自己未来还离不开这样的生存方式，志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走出青石村走出窑洞，这是他的梦想，是他一直以来刻苦勤奋的动力，他的梦想是大学校园甚至是未来生存于城市，穿上好看的白衬衣，坐在有办公桌的办公室，就像学校里的办公室一样，它不知挺谁说起过城市里的大学毕业生都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工作，风吹不着语淋不着甚至连太阳也晒不着。
他喜欢读书，他梦想有一天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志看看志高，他显然明白弟弟心里的挣扎，可看不清的未来又如何是他能给予弟弟正确的答案的呢？
对于志高而言，只要能离开黄土坡离开种地的生活能吃饱肚子就是一种成功，他这几天从国栋身上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精彩，国栋通晓的本领他见都没见过，国栋身上的气质也不是在村里的汉子们身上所具有的。
“哥，如果考完试俺没能考上俺就去当兵，听国栋哥说当兵还可以去阅览室看很多书，而且能学到许多本领，最重要的，是当完兵还给分配工作，可以做城里人呢！”说话的同时志高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亮光，眼里看到的世界让一个懵懂少年变的现实起来。
有志笑笑继续对弟弟说道：“当兵是不赖，要是你能念完大学当兵那多好。”
“念完大学当兵我当然愿意，可教大学生的教授都......”志高说了一半停顿了。
“是啊！对咱村里来说是好事儿，可对于专家教授他们甚至是他们的学生学校来说确实不是好事儿。”有志不得不从现实出发回答弟弟。
有志低下头看看被雪打湿的棉鞋，再看看前面的路，“那就考完试看看，考上了就去市里念书，考不上就当兵。”
“哥，你同意了？”志高显然有些激动，都说长兄如父，说的就是有志这样的兄长，弟弟妹妹们的事儿他十之八九都能为他们做主。
其实志高心里已经恐惧了饿肚子的岁月，即使能考上市里的学校他也未必愿意去上了，因为他从老师嘴里知道市里的学校也处在半饥饿状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