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贵客临门
数位道童立于山门前，个个彬彬有礼，颇具大家风范，或许是忙不停歇，脸上稍显疲惫，可只要有客到，皆含笑恭迎，并未有谁长吁短叹，也没谁会心不在焉。
忽闻莫名叫喊“玉琦师侄！”小道童回首凝望，见瘦竹竿等人时，立马跪拜作揖，神态恭敬，齐喊道：“见过诸位师叔！”瘦竹竿回道：“行了，都起来吧。”其中，叫‘玉琦’的童儿，追问道：“师叔，你们不在大殿准备，怎都跑到山门前来呀？”
瘦竹竿蹙眉一怔，道：“大殿，自有你二师伯在，我们就不去凑热闹，这里怎样？”玉琦如实答复，道：“禀师叔，卯时至此，贵客不多，三四位而已。”“哦，我瞧你们刚才一阵嘀咕，是在讨论何事呀？”瘦竹竿莫名问道，玉琦咂舌不安，道：“额，师叔你都看见啦？”
“哼，我还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是瞧得清清楚楚。”道童们大惊失色，惶惶不安，玉琦童儿低头悔悟，道：“师叔，不是我们偷懒，而是在商量大事？”“哦，你们能有什么大事？说给我听听。”瘦竹竿不动声色的问，玉琦含含糊糊，断续道：“其实……其实，是……我人手不够，师叔你也看到了，就我们这几人，若有时怠慢了道友，那可就大不敬哩。”
“哦，是这样吗？”瘦竹竿盯着众人问道，见他们个个点头，道：“是，是。”瘦竹竿怒色稍缓，严厉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该三五成群，支支吾吾，若让道友见了，岂不让人笑话，以后可不许啦。”“徒儿明白，谨记师叔教诲。”玉琦小声嘀咕道：“每次都挑我训，是不是我与师叔有仇呀？”瘦竹竿见他心不在焉，问道：“玉琦，你在唠叨啥呢？”小道童立马回道：“没，没什么。”见瘦竹竿又要训话，白褚上前解围，插话道：“好了，师兄，眼下正事要紧，别让来客笑话。”
“你呀，刚说几句，你就老大不愿了。”瘦竹竿闷闷不乐，白褚悄声道：“师兄，他这是关心则乱，训几句就行了。”道童们翘首期盼，投来感激目光，瘦竹竿无奈摇头，低声道：“属你会扮好人，让我回回作恶人，你可真行呀？”
“师兄，师弟我，是在帮你树立威信嘛。”许沐实在听不惯，大声道：“我说两位，别再闹了，观里，吵吵也就行了，如今到了这个时候非要争个长短呢？”瘦竹竿着急道：“四师弟，你来评评理，我这么做，有错吗？”许沐也不敢偏袒谁，轻语道：“师兄，你做的没错，可别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瘦竹竿恍然大悟，道：“师弟，你提醒的好呀，都怪我，差点误了大事。”白褚见师兄不语，和善道：“好啦，你们且回去，瞧瞧观里，哪需帮忙，你们就去哪？”道童们听到这话，个个立马兴高彩烈，甭提多开心哩。
见他们欢天喜地的离去，哪怕是离着老远，也能听到叽喳笑语，瘦竹竿轻叹了口气，对白褚责备道：“看你，把他们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往后，若是惹出了什么幺蛾子，你可要负全责。”白褚莫不在乎，仰望苍穹，那模样，气得瘦竹竿咬牙切齿。
许沐暗自叹息，生怕两人再起争执，忽见瘦竹竿破严为笑，顿时，就想通了其中诀窍，顾淳铭对这小打小闹，颇为羡慕，奈何他没这等福缘，门派里，仅他跟师傅二人，有时，想说几句体己的话，可碍于礼数，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忘了。
雾气渐散，视野开阔，特别是立在高处，几乎可以俯视群山，就连林间道友，也是清晰可见，半晌后，来客陆续抵达，瘦竹竿等人立马迎接，原先还稍显冷清，此时，却火热朝天，三山五岳的道友，彼此问候施礼，笑谈修道见闻，人与人之间竟不见半分陌生，皆如许久未见的老友。
山门前，格外热闹，殊不知，一股潜藏在阴暗里的贪婪，正以此为根悄然四散，沉寂了许久的恶势力，只怕会搅得太乙不安，而到那时，这微微小观，在这个滔天巨浪中，也只怕会飘飘摇摇喽。
晌午时分，几人忙里偷闲，瘦竹竿唉声叹气，苦恼道：“唉，真累，迎客这活，也是个苦差，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愿来。”
白褚气喘吁吁，无力道：“师兄，这回，你该明白了吧，瞧你下次，还怎么空口训人？”瘦竹竿提了口气，晃悠道：“该说的，我还会说，难道任由他们胡闹吗？”白褚听后，只好暗自苦笑，许沐无力道：“你俩不嫌累吗？都这个时候，还较真呢，省点力气，好爬回去吧。”
瘦竹竿瞥了眼，见顾淳铭一脸焦急，安慰道：“顾兄，是在担心令师吗？”顾淳铭忧色道：“我怎能不担心，也不知师傅去了哪？都这个什么时候了？让人心忧呀。”白褚劝解道：“顾兄放心，令师独步天下，功夫通神，断然不会出事。”顾淳铭稍放紧张，自我安慰道：“嗯，但愿如此！”
旷野中，忽听得有人吹奏箫笛，声音兀自萦绕耳际，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让人心猿意马，半晌后，渐渐急促，众人一时间神智恍惚，竟生出一种‘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栈道上，扶桑僧人赤脚踟蹰，身披缟素，背着遮阳竹篓，不时仰头眺望，见白云深处宫阙时，相互间，嘀咕一番，像是在窃喜着什么？
山门前，幸得瘦竹竿一众功力深厚，运功抵挡一阵，心神渐渐安宁，心中一片空明，要不然这回真中招，瘦竹竿后怕道：“师弟，你们怎样？”白褚心惊道：“幸得平日勤修苦练，要不然……”“是呀，太阴险啦，像是有宵小在鬼鬼祟祟？”白褚张望道：“不对呀，以我们的修为而言，若是有人捣乱的话，不该一点声响都察觉不到呀，莫非是有魑魅魍魉作祟？”
“胡说，哪来的魑魅魍魉？太乙百神庇佑，就算是邪魔外道也不敢在此放肆。”还未说全，白褚顿时不自在，身后似有一阵阴寒袭来，吹的人，胆颤心惊，那一股透骨的阴寒，让众人的心跳为之一颤。
“不会吧，有这么邪门！师兄，你说呢？”白褚心有余悸，紧张兮兮，确定没人后，嘀咕道：“师兄，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这太吓人了。”瘦竹竿厉声道：“你怕什么？说出去，只怕让人笑话，以后你该如何除魔护道？”
顾淳铭仔细辨听，除风声鸟语外，还有婆娑杂音，那箫声笛音显然在内，音调有序有律，旋律时快时慢，让人摸不着头脑，辨不清方向，顾淳铭心里想了诸多可能，可依旧没能找到个头绪，只好坦然道：“诸位，以在下所见，若是有人故弄虚玄，大可不必理会，免得自乱阵脚。”
众人听后，都敛气静心，那怪音，与刚才稍有不同，不再勾魂引魄，许沐静下心神，惊奇道：“咦，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真有歹人故意惹事？”瘦竹竿愤怒道：“哼，来的都是修道隐士，于这闹事，岂不是要同修道界为敌吗？”
“若我所料不错，来人绝非中原善类，而这献仙度魂曲，恐怕只是开胃小菜。”白褚补充道：“顾兄，所言甚是，除了塞外胡虏，断然不会有人窥伺打探。”瘦竹竿生气道：“可恨，可恶，这群匪类时刻都在做着入主中原美梦，此回，竟摆出幻音杀阵来试探，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过了阵子，风声渐弱，音律渐平。
扶桑僧侣走到拐角，见不远处的四人，都露出欢悦笑容，瘦竹竿率先望见，镇了镇心神，迎了上去，扶桑僧侣停住，合掌作揖，道：“布哈哩，玛额苏。”
几人不通言语，面面相觑，瘦竹竿回礼道：“欢迎诸位，里面请。”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合什感谢，瘦竹竿亲引几人上山，许沐等人留守此地，白褚疑惑不解，道：“奇了，怎还有海外番僧来访？”“这，不清楚，做好本分就行，师兄他自会处理。”
几人各有所思，皆有所虑，心里，总有说不尽的愁绪。
不远处，一个三四孩童正卖力爬来，圆脸光头，模样憨态可掬，一件宽大道袍裹在身上，咋看起来，那孩童，显得有些臃肿。
小家伙吃力向上，呼咻呼咻不停，许沐本想上前帮忙，哪知？小孩背后闪现一位紫袍道人，那人，单手提起孩童，小家伙于空中手舞足蹈，浑然不惧，不时还哈哈大笑，紫袍道人敲了敲他的光头，责备道：“就你顽皮，瞧你师傅来了，怎么教训你？”
孩童稚气道：“哼，我才不怕他哩，那邋遢和尚整天就知喝酒吃肉，一点正经模样都没有，怪不得所有寺院，都不让他挂单。”紫袍道人呵责道：“哎呦，还怪起你师父来啦，这回，贫道可要替你师傅教训教训你。”
那道人，手掌还未落实，便被一老僧制住，和尚厉声道：“灵道子，你凭什么打我徒儿？”紫袍道人晦气道：“呸，你个野和尚，老道帮你照拂徒儿，你连句谢话也没有，反倒怪罪起贫道来啦。”
岑晦大和尚眯着眼，讪笑道：“你个贼老道，老衲又没死乞白脸的求你，明明是你哄骗我徒儿，徒儿，你说是也不是？”那孩童极力挣扎，大喊道：“对，大和尚，就是这牛鼻子哄骗我。”紫袍道人一听这话，眉头深锁，无奈道：“好个小滑头，刚才在山下，要不是你苦苦哀求，贫道怎会带你上来？现还反咬我一口，早知是这般苦果，就该把你扔到虎洞狼窝里。”
岑晦大和尚醒悟过来，正声道：“灵道子，你还有何话说？人赃并获，你无处可逃了吧。”灵道子啐了口，道：“遇到你俩师徒，真是晦气。”说完，便把孩童丢给岑晦大和尚，自顾自走了上来。
许沐恭敬道：“见过灵道子师伯、岑晦大师。”其余的，一一作揖施礼，灵道子轻挥拂尘，受用道：“好啦，不必如此。”岑晦大和尚慢悠道：“我说贼老道，别自作多情，人家这是礼数，不然你这牛鼻子，哪有什么薄面可言？”
灵道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无名怒火霎时暴涨，几人也敢上前劝解，无奈的站在一旁，岑晦大师笑眯眯的说道：“诸位小道友，可别在意哟。”肩头上的孩童，拍手道：“气死他，气死他。”
见有人对师傅如此礼貌，孩童疑惑不解，问道：“老和尚，他们对你有礼的很，以往在山下，可见不着呀？”岑晦禅师含笑不语，道：“你个小娃儿，懂什么，山下那都是凡夫俗子，怎能体会到老衲的慈悲之心？”
“真的吗？你要是厉害的话，上次就不会被人家用棍阵给赶了出来，回来时，还一副灰头土脸的囧样。”孩童回忆道。
岑晦大师听后，暗自脸黑，解释道：“那是老衲不与他们计较，不然的话，早揍得他们屁股开花啦。”孩童信以为然，道：“噢，原是这样呀。”灵道子实在听不下去，指责道：“你这野和尚，连小孩都哄骗，太可恶啦。”
“我呸，我们师徒说悄悄话，你这贼老道，厚着脸皮听也就罢了，怎还有脸在这指手画脚？”灵道子没说话，狠挥衣袖，转身走开，岑晦禅师抱着孩童追了上去，众人见这奇葩师徒，也就罢了，怎还有这奇怪组合，天下真是无奇不有。
时光流逝，顾淳铭深感不安，来回走动，几人劝说也都没用，最后也只好随他。
弦月微露，星光闪烁，许沐叹息道：“天色已晚，咱们暂且回观里吧。”白褚愁苦道：“也好，晚上这里寒风煞是厉害，稍不注意，就会寒气入体。”顾淳铭疑虑道：“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许沐劝解道：“顾兄，你也不必如此，若你师傅不明所以，还会怪我们待客不周呢。”白褚帮忙道：“是呀，走吧，反正还有时间，不怕令师不来。”顾淳铭难辞好意，只好随他们一同回去。
他们走后不久，几位衣着古怪的野人，立于树冠上，盯着云雾中的太乙观，眼神冷漠，毫无半分尊敬，尤其是腰间金铃，在晚风中，叮铃催命，更显凄凉。
那几人，周身弥漫出很重的戾气，就连那空气里，也是微微有些血腥，这群来历不明的陌生，到底有何企图？怀着怎样目的？这些都不可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