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影月浮濯
石台上,流云涌散,霜华泛起,这些习以为常的现象,于平日而言,平平无奇,可在此处,却又那么异乎寻常.
天宇上,桂魄,光华大作,虚幻中,双月同辉,亮如白昼,经久不息,如此异象,直让人咂舌叫奇。
观星岩,朦朦胧胧,异象生灭,真可谓虚实相近,沉浮轮转,如走马,似观花,看得人眼花缭乱,神智模糊,定力稍差者,便已手舞足蹈,不知所谓哩,此话,绝非虚言,你且瞧,台中翎儿,早已不能自主,眼见诸般奇妙,自个的心,也是随波逐流,只愿荡漾而去,不愿逆转回头。
袁絮清驻足观望,神态古井无波,显然定力极深,见翎儿如痴如醉,她也未觉奇怪,反倒颇为赞赏,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静观。
清风如涟漪涌来,虚景随之跌宕,本已离奇的美,此时,更是超乎想象,颇具旋律的抖动,让虚幻的景,真实浮现,动态的美,更具生趣,唯美之妙,不愧为天下第一。
如果说,静态的美,是天地的馈赠,那么动态的景,便是自然的雕琢。
静与动,水乳交融,颇含阴阳之妙,稍不留心,即会稍纵即逝,能够遇见,这更像是一种缘分,一种莫大的恩赐,因为彼此间,暗含着依依不舍的纠葛。
群星,波澜起伏宛若水纹涟漪,一丝丝,一阵阵,不断往四周荡漾,人与景的奇妙嵌合,宛若天与物的相融,霎时间,就绽放出绚烂之光,那精灵般的玄奇,到最后,就连素来镇静的袁絮清,也是激动不已,除了酣睡的妮儿。
翎儿于此起舞相庆,神态孤绝,似桂魄里的仙娥,清丽不可亵渎,且又似红尘里的谪仙满含眷恋。
舞步的跃动,倒影的相随,两者结合,可谓天衣无缝,不仅是看得人,就连其本人也是不能自拔,果然,世间之奥妙,非比寻常,与那醉人佳酿一样,二人间,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翎儿本身不知疲倦,忘我倾城,果不其然,最终她也因体力不支晕倒,可就算是晕倒在地,她也是笑靥入梦,见后,袁絮清倍感钦佩。
‘这倒好,两妮儿都已甜甜酣睡,那自个该怎么办?’袁絮清只好来回两趟,把二人抱进洞内,好不容易寻到床破棉被铺于地上,要不然到明早,她们准会着凉生病。
睡梦中,丫头倒显得恬静乖巧,只是那一双小手紧紧掰合,大拇指紧含嘴里,像是吮吸佳肴美食,刚帮她抽出,片刻后,她自个又重新含在嘴里,无论袁絮清怎么努力,这个古怪习性始终改不过来,这倒是让袁絮清好一阵头疼,好几次都严厉批评,可就是没能成功,此时,自个也没了注意,只好将就,毕竟翎儿还在旁边,响动大了,势必会影响她的好梦。
洞内,不时有冷风侵袭,两丫头一阵哆嗦竟然搂到一块,彼此暖和后,又都静静拥抱不放,袁絮清只好脱掉外套轻拂在两人身上,自个仅着单薄轻纱,洞内昏暗,她也不好走动,独自蜷缩,默默回想,那‘剑阳蝶’正随风摇曳,所透出的,是那一抹含苞的娇羞,是那一丝冷艳的高贵,这的确,与她心心相印,皆有摄人心魄之美。
回到院内,几人依旧沉默不语,气氛颇显沉闷,韩猴子莫名大笑道:“咦,你们怎都不说话呀?”瘦竹竿闻其声后,立马发飙,大骂道:“你个臭猴子,你还敢回来啊,你也甭解释,今后咱俩彻底绝交。”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可莫要食言哟。”韩猴子没由来的高兴,看不出葫芦里卖什么药。
“呸,老道一言九鼎,又岂会为五斗米弯腰?”瘦竹竿一副正义凛然,凯凯而谈的样子,倒让韩猴子为之一怔,待他反应过来后,嗤笑不断。
韩猴子果然未与其理论,提着酒坛擦身而过,一丝酒香溢出,引得瘦竹竿口水横流,顾淳铭不停砸吧,念叨:“韩兄,你这酒?好家伙,藏了多少年,快让我们尝尝。”
“啧啧,香,真他妈香,酒虫都涌上脑门哩,师兄,你快打开呀。”许沐双眸放光,急不可耐,韩猴子轻掀泥封,只一瞬,小院里处处弥漫浓烈酒香,站在不远处的瘦竹竿,闻到酒香,一阵卷舌杂音,倒是有些响亮。
瘦竹竿越是这般矜持,韩猴子越要故意为之,大声道:“来,给你们都满上。”哗啦声响,让这小院为之一振,碗里佳酿,清中带红,似红唇烈焰,想来是有些年份,浅尝一口,如琼浆润喉,似甘霖清爽,让人不能自持。
许沐先干为敬,那一缕弥留在舌尖上的刺激,似浪潮一波接一波涌来,滋味千变万化,那一副陶醉的眼神,倒让几人大为吃惊,顾淳铭海饮一口,举手投足间,显得格外儒雅,看来对这佳酿,倍感珍惜。
韩猴子抱着酒坛,故意放声道:“酒啊酒,你这么美妙,可惜没人懂你,可惜,可惜啊。”其中‘可惜’两字,说的尤为重,瘦竹竿最是经不起诱惑,时不时偷瞄一眼,几番挣扎后,一步跃来,一把抢过酒坛,很解气的咕咚一番,韩猴子本以为他还会矜持一阵,殊不知,转眼间就熬不住,瘦竹竿自语道:“好酒,好酒啊,真乃琼浆,玉露耶,哈~哈。”
“我说你慢点,喝完就没了,起码给我们留点呀。”韩猴子劝道,“去~去,好久没痛饮,今儿不醉不归。”瘦竹竿打着酒嗝道,几人更是遥相呼应。
他们心无旁骛,只知饮酒取乐,却对不请自来的陌生,全然未曾留意,那灰衣老道颇有礼,先是敲了敲门,大概杂音太大,几人没听清,多次后,灰衣老道稍显不悦,刹那间,夺了他们的酒坛,一跃而起,大大咧咧的坐在屋顶,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几人起初谁也没留意,到此时,彼此才注意到屋顶的老者。
韩猴子恼羞成怒,大骂道:“哪来的臭老倌,贼胆也忒大了,连我的酒也敢偷?”刚说完,便要纵身上前擒他,许沐急忙劝住,瘦竹竿好言道:“猴子,稍安勿躁,冷静些。”“废话?这怎可等得,那酒,快被他喝光啦。”韩猴子心痛道,生怕被灰衣老道一饮喝光,毕竟是自己珍藏多年的心血呀。
顾淳铭仰头大喊:“老伯,你若想畅饮,就请下来一叙。”那灰衣老道摇头晃脑,莞尔道:“哈~哈,你们这群小娃儿,休想诓骗老夫下去。”劝说无果,几人便想把他擒下来,此刻再瞧,灰衣老道全无踪影,几人以为是见了鬼,暗自心惊一把。
“唉呀,刚才那老倌,该不会是妖魔鬼怪吧?”许沐自个念叨,毕竟这太过诡异,能于几人眼前消失,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呸,胡说八道?修道之人,坦坦荡荡,有什么好怕的?”韩猴子大义凛然道,其实在他心里,也是暗暗悸动,毕竟自个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道观内,正气浩荡,妖魔邪祟都该退避三舍,哪敢上来找茬?”瘦竹竿大声道,“可……”许沐本想继续说,见师兄一脸严谨,便没说下去。
“没什么,咱们继续喝酒就是。”韩猴子警惕道。
“我看,你们都误会了,刚才老伯神通了得,哪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们没留意到,他是有影子的。”顾淳铭解释道,正午时分,阳气旺盛,任何妖魔鬼怪都要避其锋芒。
“唉,刚刚只顾生气,哪还留意其他的?”韩猴子憋气道,经顾淳铭这么一解释,他顿时也明白过来。
“这,的确合情合理,世间竟有这等高人,骇人听闻呀。”瘦竹竿一阵后怕,难得遇见高人,刚才还乱骂一通,真是悔不当初。
“哈~哈,你们这群小娃儿,个个眼高手低,阅人仅看外表,又岂会知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灰衣老道悠闲的站在檐下,几人这次看得真切,不再疑神疑鬼,全都围将上来,韩猴子作揖施礼,谄媚道:“不知前辈怎么称呼?刚才晚辈失礼了。”
“你这娃娃,油嘴滑舌,离老夫远点。”灰衣板着脸,语气平淡,说话没啥感情。
“这,刚才确实是个误会,我们也没弄清楚不是,还望前辈海涵。”韩猴子厚脸皮道,那灰衣不耐烦道:“你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娴熟无比,不知是谁教的?”韩猴子红着脸道:“呵呵,前辈说笑了,小道童这点微末伎俩,怎敢跟前辈相提并论,刚见前辈神迹后,小道钦佩万分,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韩猴子圆滑无比,说话的功夫很到位,可惜灰衣老道不买账,指着顾淳铭一通臭骂,晦气道:“你这娃儿,与他们相比,天资倒是不错,心思也算缜密,颇对老夫胃口,可惜还是跟他们一样,皆为草包蠢蛋。”灰衣老道不留半点余地,顾淳铭没料到,世上竟有这般怪人,许沐细声低语道:“师兄,他,他真是人吗?怎看起来怪怪的。”
“我说,你这小娃儿,说话能不能大声点,背后论是非,是不厚道的。”灰衣老道边喝边说,听觉极其敏锐,没有半分老态昏庸。
“啊,这么小声,你都能听见呀!”许沐懊恼不已,自个已够小声,可这些都没能逃过灰衣老道的耳目,看来老倌的确厉害。
“我说你们,这群蠢蛋草包,难道连基本礼数都忘了吗?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喽。”灰衣老者一语三叹,饮尽陈酿后,便转身离去,任谁也不敢出言反驳,只能一路目送,待其远去,韩猴子暗捏了一把冷汗,晦气道:“这老倌,究竟是何方神圣?简直是朵奇葩。”“嗯,这糟老头,样貌平淡,可身手了得,该不是妖精幻化的吧!”许沐语出惊人,这番话,倒让众人咂舌不语。
“不好说,反正酒也被他喝光,人也走了,你还指望他能给你什么回报呀?”瘦竹竿对韩猴子道,只有顾淳铭没议论,独自捡起酒坛,坛上残留着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倒让顾淳铭沉思一番,可他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把酒坛子放到一边,继续与他们谈心喝酒。
几人的兴头,莫名被打断后,又重新燃起激情,畅谈见闻,聊得火热,殊不知?不远处,灰衣老道见这般愚不可及的小辈,一个劲的唉声叹气,渐隐没于大山深处。
苏醒时,翎儿一睁眼就见丫头整个人贴在自个眼前,“啊”翎儿惊叫,丫头怪笑道:“姐姐,你醒喽。”见翎儿被吓到,妮儿蹦蹦跳跳的找师傅去喽。
袁絮清进来,亲切道:“翎儿妹妹,感觉怎样?”翎儿自个摸了摸头,道:“师姐,没事,就是感觉怪怪的。”“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吧。”丫头高兴的拍手,道:“回家,吃馒头喽。”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脑海里,空空一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去想,同丫头嘻嘻哈哈的玩耍,袁絮清抱着‘剑阳蝶’跟在两人后面,望着打闹二人,心里甭提多高兴。
“姐姐耍赖,抱抱。”丫头娇气道,“我没耍赖,快走吧,不然今早,就没馒头哩。”翎儿笑道。
“哼,不理你。”丫头埋头不语,翎儿适时凑到耳边,道:“真生气!你看,这是什么?”丫头生气道:“我不看”翎儿意味深长道:“真不看吗?过后可别哭鼻子哟。”
丫头起初粗瞥,没看清是什么,一会后,小心翼翼凑来,拉着翎儿的手,耍赖道:“姐姐,什么呀,哪呢?”“没什么,你不是不看吗?”
“好啦,姐姐我要看。”丫头苦苦哀求,翎儿打开衣袖,有只幼鹤呆在里面,毛茸茸,模样可爱,丫头欢喜道:“姐姐,你从哪捉的?快给我。”
丫头捧在手心,殊不知,白鹤趁机展翅飞走,丫头仰望天空,呆呆痴傻,甚是可爱。
“怎啦?”“师傅,鸟儿太不坏了,以后雪儿再也不理它们。”丫头稚气道,翎儿跟丫头嘀咕几句,丫头才对刚才的不快,消弭大半。
望着她们蹦跳的缩影,袁絮清心里,涌出说不尽的愉悦。
山里的生活,朴实无奇,没那勾心斗角,人与人,总有莫名信任,就如眼前的两丫头,彼此,也只是初见,可眨眼间,和乐融融,友善关心。
同俗世相比,这里,的确高尚许多,兴许,这才是人的本性,才是人间正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