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份再开学，小诺她们要到医院临床实习了，虽然不再上於华的课，不用直接面对他，但是在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无可避免会碰上。
就如此刻，他们相对走来。这是自那天之后於华第一次见到她。她跟在指导老师身边，边走边说，她没什么变化，扎着马尾，依旧是清丽的模样，可她抬头见到他的那一时刻，眼神瞬间就冷漠了下来。
於华和张医生彼此打招呼，同小诺即将擦身而过时，她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说，“於主任，您好！”
他身形一顿，从那天开始她便恭敬对他称呼“您”，回到从前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透着疏离。他的手微微收紧，向着小诺点点头，抬步走了过去。
“小诺，和你说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瞒也瞒不住。”陈思深沉地说：“於老师他，不教课了，听说是他主动向校长请辞的。”
“我知道，听说了。”她看看陈思继续说，“别误会，我没有刻意打听，碰巧听见她们议论过。许老师休完产假回来了，不只是学校，医院的工作不也都交接了嘛。我不会自恋到他是因为我才辞去教课的，我们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我已经接受了，放心吧。”
经过了一个月，小诺看起来基本恢复如初了，本来就是她的非分之想，早断了念想，也好。
林旭最近追的有些紧，医院跑的也勤。他事后才知晓小诺生病住院的事，这还要拖陈思的福，他现在和陈思的男友纪岩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听他无意间说起的。陈思多次明示暗示，现在是追小诺的最佳时机，过了这村恐怕就没这店了，时不待我，一定要卯足了劲，追追追！
这一天，於华下班开车回家，在路口等红灯时候，不经意瞥见人行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和她身边的他。
“你不用每天都接我下班，我又不是小孩子。”
“来医院是我工作，顺便啊！”
“为什么转做销售代表了？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这个。”
“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哪还能考虑适合不适合，还是先就业再择业吧。再说了，医药代表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医生沟通感情，我求之不得。”林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
小诺听出他的意思，不禁失笑，“嘁！又来了。”
於华看到他们说说笑笑地并肩前行，鬼使神差地开车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跟到了小诺家的楼下。他缓缓地将车停在不远处，坐在车里注视着他们，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偷窥者。
他们站在楼下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告别，小诺转身的时候，林旭突然又叫住她，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她却后退一步，笑着摆摆手说完“再见”，然后转身上楼了。
林旭低头看着刚刚伸出去的手，涩然苦笑。
“啪嗒”一声，楼道安全门的铁门重重的合上了，它把他关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暮色之下，於华看着林旭默默离开，抬头看了看她的窗口，灯亮了。他从口袋里摸了一盒烟，打开抽了起来，烟雾缭绕间他回想，第一次去她家是什么时候？是去年的最后一天，他去捉奸跟唐薇摊牌，然后出去喝闷酒，她在酒吧碰到他，把醉的不省人事的他带回了她的家。
於华从小聪明，智商高，学习棒，连跳几级，别人还在读本科的时候他博士都读完了，典型的学霸。心理学家说的不错，智商高情商不一定就会高，他在感情这方面学分很低。中学早恋？没开窍。大学恋爱？没时间。直到28岁他还没交过女朋友，家里父母着急，张罗着给他相亲。
唐薇无论外表、工作、家庭都与他相配，顺理成章，他们就这样谈起了不咸不淡的恋爱，是应该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爱。
其实那天唐薇说得不错，他把事业排在第一位，他没那么爱她。虽然他们也会有恋人之间的亲密，也一度谈婚论嫁，可是，当她和别人跑了，他只是觉得面子上难堪，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至少远没有现在难过。
他手里的烟换了一根又一根，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却坐在车里不想离开，只想离她近一点，就算是只能这样守在她家楼下也好。想着她曾冒雨等了他一整夜，毫无指望地等了他一整夜，心再一次被揪了起来，生生的疼。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比任何一道大题都难以解答，比任何一台手术都颇为棘手。这些日子小诺的一颦一笑总在他脑子里不停的盘桓，挥之不去。从最初他们争锋相对时她的冷言冷语，到冰释前嫌后她的热情洋溢，她娇嗔的样子，呆萌的样子，温柔的样子……她一切的一切。
不管他怎么逃避，他还是爱上了她，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
清晨，曦光之下，路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整个城市慢慢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於华坐在车里整夜没有离开，辛苦吗？不会，就算是回家了，也一样会想她，彻夜不眠。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已经不止一次为她失眠了。如果思念是一种病，那么他已病入膏肓。
楼内时不时的有人走出，其中正有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小诺一身休闲运动装扮，看样子大概是出去晨跑。她扎着马尾，步伐轻盈，朝气蓬勃的样子像极了初升的太阳。
於华下意识的发动车子，打算跟上去，摸上手刹挡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他在干什么？他自问，跟踪、偷窥，於华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不是已经放弃了吗？还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还能期待什么吗？算了吧。
他掉转车头，向反方向驶离。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处室外篮球场，等红灯的间隙，於华看到有一些孩子在场内打篮球。他眼前瞬间浮现出小诺打篮球的样子，不禁再一次陷入回忆里，直到后方车辆按喇叭的声音才让他回神。他立刻发动车子，驶向篮球场。
就在於华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篮球场内又走进了两个人，越是回避却越是碰见，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墨菲定律。
“於老师，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您。”林旭和他打招呼。
小诺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於华，他怎么会来这里打球？她瞄了一眼，只见他衬衣的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穿着商务休闲裤，脚下居然是皮鞋？怎么看都不像是打球的装扮。
林旭总来这儿打球，和孩子们早都混熟了，他迅速加入其中，和於华分成两队打斗牛。
小诺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观战。林旭每次精准投篮后，眼神都会投向小诺，求夸奖。
小诺当然会回以微笑，举手点赞，给予鼓励，像个小迷妹。不过，她的眼神虽然跟随着林旭，但她的心却在於华身上，可是她不敢看他，怕只一眼，就会深陷其中，再无法自拔。
於华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互动，而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他一眼，一种无名之火在心中燃起，球是越打越凶。
在一次篮板球抢断中，於华落地时不慎崴了脚，跌坐在地上。
小诺见状急忙跑上前，紧张地问：“伤着了吗？”
於华想起身，可是脚下钻心的疼，手紧握着右脚，表情十分痛苦。
她轻轻地抬起他的右脚察看了一番，“应该没伤到骨头，哪儿能找到冰块？我需要给他冷敷。”
“冰冻矿泉水可以吗？”林旭问。
“可以。”
“那我去买。”
林旭走后，小诺搀扶於华到旁边台阶上坐下，他的右手撑地时擦破了皮，手掌渗出血来。小诺翻着口袋找纸巾，这时於华递上车钥匙开口说：“我车里有急救药箱。”
她抬头看看他，环视四周，找到他的车，一言未发，起身去他的车里拿药箱。
小诺去而复返，隔着一层台阶坐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棉签，神情专注地帮他擦拭消毒。
於华垂眸凝视着她，她好像很爱梳马尾，整个头发都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五官是南方人特有的精致，皮肤白皙，在阳光照耀下，会更显得清透莹白。这样近的距离，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其实她有个小动作，每当她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嘴都会微微抿起来，他观察了好多次后发现的。此刻，她又在抿着唇，不知道是在克制什么情绪？想起刚才她见他摔倒时紧张的样子，她应该还是很在乎他吧？想到这里，於华心中一阵悸动。
突然，他伸出左手，捏起她的下巴，倾身便吻了上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吻，小诺怔忡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便是要躲开，於华感觉到她的意图，钳着下巴的手向后一伸改为扣住她的后颈，让她逃无可逃。
四目相对，她微微皱眉，抬手顺势在他受伤的右脚踝使劲儿地握了一把。一声闷哼，於华放开她，眯着眼睛含笑问：“这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小诺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见林旭回来了，遂又把话咽回去了。
“两瓶够吗？”林旭说着用毛巾把瓶子裹起来递给小诺。
她接过来，报复似的一把按在於华的脚踝上，只听头上的人“咝”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敷半个小时不许动！自己扶着！”说完，她起身上了几步台阶坐到了树荫下。
林旭诧异地看着他们，他觉得气氛怪怪的。於华是小诺的老师，他见过几次，之前听陈思说过他们的关系很僵，可是之前和他们一起爬山时觉得他们之间相处挺融洽的，今天又好像回到冰点了。虽说如此，但他还是觉得她们之间不似普通的师生关系这么简单。
林旭上前询问於华的伤势，“於老师，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呵，估计没大事。”
“主要是您这鞋不合适。”
“临时兴起，才想到打球的。”他客气地回了几句，面对情敌，实在没有攀谈的兴趣。
於华脚受伤了，车自然是开不回去了。
“咱们打车送於老师去医院吧，我这新手还没正式上过马路呢。”林旭说。
“那麻烦小诺来开吧。”
林旭诧异，“小诺你会开车？什么时候学的车？”
小诺睨了於华一眼，对林旭说：“高考后那个暑假学的。”
“这么早，那驾龄可够长了。不过，於老师您是怎么知道小诺会开车的？”
於华笑而不语，小诺则沉默不语，林旭搀扶着伤员，三个人上了车。
“林旭，打算买车了吗？”小诺问。
“嗯，在攒钱呢。”
“最好先买一个便宜的二手车，练出来了之后再换辆好的。”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等我买了车，你来给我当教练吧？”
“好啊！”小诺爽快答应下来。
於华在后座听着，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到了医院，照了片子，确定了骨头没事只是扭伤。
“我看，我还是先跟你把於老师送回家吧，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林旭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送完他，我顺路直接就回家了，你就别折腾了。放心吧，我自己能行，何况他伤得又不重。”
林旭碍于於华在场，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好，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嗯，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开车小心。那，於老师再见，您回去好好养伤。”
“谢谢。”
一番告别之后，小诺发动了车子。
於华从后视镜看着小诺语气酸酸的问：“你们在交往吗？”
小诺也不看他，赌气地说：“是啊！这不是您所希望的吗？我找个各方面合适的人，谈正常的恋爱。”
他瞬间哑言，没错！他说过这话。那天，在病房里他握着她冰冷的手说的，他以为她昏睡了，没成想她居然都听到了。
於华的家有电梯，小诺没怎么费劲就把他送上了楼。
“我走了，您好好休息。”她刚转身，手却被人从后面拉住。
小诺转身气急败坏地问：“於华！你几个意思？”
“我后悔了！”
“什么？”
“我后悔了，小诺，别走好吗？”於华恳切地说，“我辞了学校教课，你知道吗？我不是你的老师了，小诺，我……”
“够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吗？你教不教课，当不当老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后悔了？呵，你想放弃就放弃，你想后悔就后悔吗？对不起，於先生！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我才不是你的玩偶！”说完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於华反手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怀中，她伸手推他，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却将手臂收紧，牢牢地拥住她，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她走了。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放弃她，忘了她，可是她却早已成为他心上的烙印，早已无法祛除。
“我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我对你，每一次都是情不自禁。我没爱过人，之前和唐薇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我逃避你，我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我们不合适，可是，小诺，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办？”
小诺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微微将她拉开，手却依旧箍着她的双肩，眼神深深地看着她说：“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和林旭没在一起。”小诺脱口而出，说完她又后悔，干吗要这么急切地向他解释。
於华莞尔，轻声说：“我知道。”然后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
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用力地压向自己。
这一吻不同于之前蜻蜓点水式的亲吻，他撬开她的齿关，缠卷着她的舌头，吮吸着她的双唇，无限地缱绻缠绵……
小诺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衣。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吻得窒息了，快要融化在他怀里了，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於华一只脚还有伤，一只脚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有些勉强，一个踉跄，后背跌撞在门上。小诺急忙扶住他，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相视而笑。
林旭一直都没等到小诺的电话，心里慌慌的，总是不安。他来到她家，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不放心，拿起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电话接通几声后才被人接起，“喂，林旭，我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已经到家了，你放心吧。”
“哦，那就好。”
“行，那没事我挂了啊，拜拜。”
“拜拜。”
林旭倚靠在她家门上，心里万分悲凉，她撒谎了，她根本没在家，她在哪儿？是在於华家吗？
原来，走进她心里的人，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