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是秋老虎却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天气依旧闷热得让人心烦气躁。
公交车进站,一个女孩捂着胸前的双肩包,翻山越岭,冲破重重人墙从后门挤下车来。她身穿一件白色棉质连衣裙,长长的墨色头发梳成马尾垂在脑后,素颜的脸庞未施任何粉黛,模样十分清秀可人。
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作为一名S大医学院麻醉学大四的学生,同每个学医的人一样,拥有着相当繁重的课业。
倪小诺快步穿梭在校园中,她赶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其实她家离学校并不太远,但是奈何早高峰时间段,各处道路拥堵,处处人满为患,才导致她迟到的。突然,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上课的教室在哪儿?
昨天好友陈思给她发的课表,她仅匆匆一瞥,只记得上午的课是临床外科,但是却忽略了没有看是哪间教室。
真要命!
小诺停下脚步低头翻包找手机,一个转身,下一秒便和迎面来人撞了个满怀。“哎呦我去!”她连退两步,抬头气急败坏,“同学!你走路长点眼睛行不行!”
对面的人拧着眉,一脸不悦。
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打算道歉了,刚想开口再呛几句,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立刻接听,听筒里顿时传来了陈思的声音:“大小姐,你到哪儿了?这都快上课了,人呢?别告诉我你没找到教室啊?昨天不是给你发微信了吗?”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一言未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快步离去了。
小诺对着他的背影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说:“别废话!快告诉我教室在哪儿?”
“C楼,201。”
挂断电话,小诺匆匆赶往教室。
“小诺,这里。”陈思看到她出现在教室门口,招呼道。
坐下之后,只见陈思上下打量一圈后,咧嘴笑着说:“这位小姐,就算你姓倪也不至于这么热爱它们吧?这是要为它们代言的节奏吗?你这身上都是些什么啊?我只知道复古波点风,今年流行泥点子风吗?哈哈哈……”
小诺瞪了她一眼,“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是泥点子吗?告诉你别惹我,我这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呢!”
“呦,快说说,怎么了?”陈思一脸听好戏的表情。
“别提了,就刚才在教学楼转角和一个男生撞上了,他手里拿着咖啡洒了我一身,幸好被包挡了一下,要不更惨!你说那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么热的天还喝热咖啡!喝就喝吧,最可气走路还不看着点儿,撞了人也不道歉!”
“呦!这可是缘分呐!说不定转角遇到爱呢!嗳,那人长得帅不帅?你有没有找他要手机号?”
“你真是无药可救!”小诺白了陈思一眼,“小说看多了吧你,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整天想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我整天想的当然是我家纪先生啦!我们这牛郎织女分隔两地的,我有多饥渴,你是不会了解的。”陈思一脸坦然地说。
小诺真是无语了。她知道,陈思和纪岩从初中相识相知相恋,高中不同学校,大学不同城市,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一段感情能坚持这么久,肯定不容易不简单。
此时,教学楼卫生间的盥洗处,一个人皱着眉头正用凉水冲着右手,衬衫左边胸口的位置一大片污渍,心口应该也烫红了,很强的灼热感。
上课铃声响了,却迟迟不见老师来。这是四个班的大课,一屋子的学生议论纷纷。有同学提议班长问问辅导员这是什么情况?四个班长遥遥相望,三个人的眼神全聚集到小诺的身上,好吧,谁让她的位置方便进出呢。
她刚想起身,只见一人身穿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沓讲义大步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像有人突然按了静音键。可是没过几秒,议论声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几乎所有女生都在交头接耳。
“哇塞!小诺,想不到咱学校还有长得这么帅的老师,怎么以前没见过?会不会是咱附院的医生?从没见过有人把白大褂穿成这么帅的!”陈思兴奋地说着,一偏头看见小诺吃惊地瞪着讲台上的人,诧异地问,“怎么了?看傻啦?”
“呵,冤家路窄啊!他居然是老师?”
别怪小诺眼拙,眼前的人英俊潇洒,白衬衣搭配牛仔裤,干净清爽,还背着斜挎包,十足的学生像,配上白大褂更加显得白衣胜雪,玉树临风。
“嗯?别告诉我,撞你的就是这位帅哥老师啊?”陈思惊奇地问道。
小诺没搭理她,十分不屑地瞥了眼讲台上的人。
讲台上的人打开电脑,投影仪,调出可见后才开口道:“不好意思,刚才来的路上出点小插曲,迟到了,对不住大家。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姓於。”说着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於字。
底下许多吸气的声音,不知道是被讲台上那浑厚低沉的声音折服了,还是被这帅气洒脱的字折服了。
於华转身继续说:“淤泥的淤去掉三点水的於,这个姓不太常见。这学年的临床外科学由我来给大家上,我的办公室在行政楼503,周一周三这两天我基本都会在学校,有任何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下面我点下名,算是认识一下大家。”
当叫到倪小诺的名字时,他停了几秒定睛看了看这个举手喊到的人。
点名之后,於华又规劝到:“大家已经大四了,到了明年就会到医院临床实习,作为一名准医生,我希望大家要具备医生的专业素养,踏实稳重,胆大心细,见微知著。头脑要清晰,切忌混混沌沌,丢三落四,毛毛躁躁,因为以后你们手里掌握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混日子。”说完之后对着小诺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似乎这些话是专门对她说的。
小诺心里这个气啊!这明摆着就是针对她啊!她抿着嘴怒视着他,用力握着笔的手指都在微微发白。
四台大吊扇在阶梯教室的屋顶上呼啦啦地转着,这吊扇的位置充分体现了学校对学生的关爱,因为这风一丝一毫都吹不到讲台上。课讲到一半时,於华的后背早已经湿透了,汗顺着鬓角向下流。
小诺看到讲台上的人汗流浃背的样子,猜到一定是刚才咖啡也洒了他一身,才不得已又套上一件白大褂遮盖。这么热的天,还要穿两件衣服,哈哈,活该!热死他!心里想着,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幸灾乐祸地笑了。
下课的时候於华丢下一句,“请班长到办公室拷贝一下剩余课程的讲义,大家回去做好预习,上课我会随机提问的。”然后,快步走出了教室。
小诺从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拿着U盘不情不愿地走去他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其他三个班的班长都拷完讲义出来了。於华把白大褂脱下搭在椅背上,转身看见小诺走进来,略有惊讶,挑眉问:“你也是班长?”
她扬起下巴,“不可以吗?”
於华没有说话,接过她手里的U盘给她拷讲义。
小诺瞥见他的手,那是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而且很白皙,很干净,很……好看。
她站在一旁,距离拉近,她才发现,他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眼圈泛黑,脸颊两侧冒着青色的胡茬,脸色有些疲惫,像是熬夜所致。她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大热天的要买咖啡了,也许是昨晚熬夜没睡好,要喝咖啡提提神吧?
她猜的不错,昨天於华临下班时,医院里突然送来好多急症病人,他不得不放了女朋友的鸽子,留下来加班做了几台手术一直忙到早上才得空,急急忙忙赶到学校上课,途中确实是买杯咖啡为了提神,却不想撞上她,被烫了一身,呵,真是太提神了。
他似乎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抬眼看向她。小诺立刻垂眸敛目,视线一偏落到他衬衣那一大片咖啡渍上,再看看自己身上同样也是污渍斑斑,心中十分气恼。
“有什么问题就说。”於华似乎洞察出了她的心思,沉声说。
小诺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地说:“於老师,我觉得您应该跟我道个歉。”
於华挑了挑眉,“为什么我要道歉?”
“今天早上,虽然我不应该站在转弯处找东西,但是,如果不是您走得快并且精神不集中的话,完全可以避开我,您手里拿着滚烫的咖啡更应该注意避让。所以您所说的医生该有的稳重和细心,显然您自己都没有做到位,没有资格在那含沙射影地否定别人。”
於华走路比较快,大概因为职业的关系,许多医生走路都很快,他们大部分时间是和死神抗争和时间赛跑,即使没有什么急事也总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就像几乎所有的医生都会有洁癖一样,这是一种职业习惯。
他承认,课上说的那些话主要是想说给她听的。他清楚的听到她电话那头的人对她说了什么,那个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可她连教室都还没搞清楚,所以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个稀里糊涂,毛毛躁躁的女生,这是做医生的大忌。
“所以,你很不服气?”他反诘道。
小诺平时确实爱丢三落四,犯傻犯二的事也没少干,性格也是不拘小节,大而化之,但是她对待重要的事情都是谨慎认真的。她成绩一向优异,从来没人质疑过她会不具备医生的专业素养,她对这样的否定很恼火。
“对,不服气!”她梗着脖子回答。
於华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站在那里,那倔强的表情让他有些微怔。
这时,“叮”的一声,拷贝完成,他拔下U盘,递了过去,“那好,希望今后你能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医生。”
“不是合格,是优秀!”她笃定地说。
“我拭目以待。”
“好!”小诺说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
於华望着那高傲的背影,不禁微笑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年少气盛啊!
小诺回到宿舍时,听见陈思对着其他两位室友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真的超级厉害,周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咱学校上了2年本科就修满了学分,然后拿着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3年修完了博士,一般人本硕连读还要7年呢,他只用了5年就把博士都拿下来,於老师简直就是天才!”
呵,原来主角是於华。
陈思双手合十支着下巴,一脸陶醉地继续说:“虽然本人看上去挺严肃的,但是那清冷的外表真的好有魅力,你们没看见,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简直就是……”
“妖孽!”
陈思闻言回身,兴致勃勃地说:“小诺,你回来啦,和你说於老师真是咱附院的医生,平时主要带研究生的,因为许老师生孩子去了,他才替她带咱本科生的。我已经向学姐打听到了他的光辉履历了,呐,给你看看。”她献宝一样的递给小诺。
“我没兴趣,告诉你,我现在正式和他宣战了,我们势不两立,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
“不是吧,你去他那拿个讲义也能掐起来啊?快说说又怎么了?”
“小诺,我们刚才听陈思说啦,我觉得早上的事就是个意外,他又是你们的老师,你不要弄得跟仇人似的。”李丹丹说。
“是啊,小诺,得罪老师,小心他给你小鞋穿。”杨阳说。
“他敢给我小鞋穿?我一封匿名信告到校长那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小诺毫不示弱地说。
“我觉得,於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看就是特别正直,特别……”
“陈思,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友谊是否继续。”小诺打断她说。
“别呀,好小诺,我肯定和你是一条战线的,资料给你,既然对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着把於华的履历塞在她手里。
小诺低头看着手中纸上写着的内容,不禁扶额,这也太全面了,教育经历、兴趣爱好、身高体重甚至连血型都有!她真是佩服她们的八卦能力。
不看不知道,看完吓一跳。於华还真不是一般的优秀,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海归博士,刚30岁就破格评上教授职称。称其有个漂亮的女友,已经准备结婚,事业爱情双丰收,每个都带着光鲜亮丽的光环,人生简直开了外挂。最后总结里写到:虽然平时严格严厉,不苟言笑,人送外号於冰山,但是严肃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热血沸腾的医者仁心。
切!小诺嗤之以鼻,还医者仁心?真会往他脸上贴金!
“小诺,走啦!去吃午饭吧,我想死食堂的瓦罐面了,和它分别一暑假了。”
“你们先去吧,我赶紧把衣服洗了,时间长了怕洗不掉了。”
“丹丹,我记得是不是有一种艺术叫泼墨艺术?”陈思一脸坏笑地问。
“嗯,讲究的就是自然、随性、洒脱。就像小诺的这件衣服,独一无二!”
“哈哈哈……”三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你们三个够了啊!在我没发飙之前,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当心脸上会长皱纹啊!哈哈哈……”伴随着魔音般的笑声,三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宿舍。
小诺换下裙子,开始洗衣服。可是,经过了一上午,那污渍早就渗透进去了,揉搓了好久依旧能看见黄黄的印记。
她上网百度棉质衣服咖啡渍的清理妙招:棉质衣服沾到咖啡渍时,先用油性除污剂进行简单的油性处理,待溶剂蒸发干燥后再使用中性洗剂进行水溶性处理,视色素残留情况,再用氧化漂白处理。
这又是油性又是中性又是漂白剂的,太麻烦了!算了,这裙子也穿了2年了,还是不费劲了,扔了吧。虽然衣服不贵,但这件裙子是小诺特别喜欢的,就这样仍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看着裙子她心里越来越气,真郁闷!真倒霉!真讨厌!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都说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那意思大概就是冥冥之中,在那个时间会遇上那个人,分秒不差,无处躲藏。
於华中午回家换衬衣的时候看到胸口被烫的鲜红的印记,触及那里微微还有些疼。从生理学角度来讲,疼痛会刺激血液循环,引发心率加快。
此刻,於华还不知道这个令他“心跳加快”的女孩儿,有一天会牢牢地牵制住他整颗心,因她而喜因她而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