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心情很不好。
他中午踢完球赛后,冲了个凉澡,原本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觉。
尽管午后的清风很凉爽,被褥很柔软,踢过球的身体很疲惫,但偏偏头脑很清醒。他挣扎了许久,然后心里暗骂道一定是那该死过桥米线,弄得他心情烦躁,难以入眠。
这里的过桥米线不是五食堂每天排了长队人人争先恐后购买的限量食品,而是电子院系足球队那个身形灵活可恶的胖子。卓凡踢球很瞧不起靠身体撞击而获得控球机会的傻大个儿,在他心中,娴熟的技巧和迅猛的速度是他自傲的资本,万人丛中过,单刀一脚门更是他追求的更高境界。所以今天遇到那个胖子时,他依然贯彻了连晃带跑的“遛狗”脚法,这是对付胖子最好的方式。
但是这个胖子不一般。他十分老练地盯准了球路,一点也不吃假动作,直接用身体一堵,就封锁了卓凡的速度。
卓凡当时正绕完一个花哨的双脚单车,打算用一个优雅的马赛回旋晃得对方找不到南北时,只觉得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扑倒在胖子怀中。胖子倒也够讲义气,双手紧紧的抱住卓凡娇小的身躯,口里还呼着粗气,一口一个“哥们儿没事吧”,简直是活生生的真人版美女与野兽。
卓凡感受着胖子健硕的胸肌和刺鼻的汗味,看着他满脸的焦急以及紧紧不放的双手,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急忙从胖子怀中挣脱,落荒而逃。只是他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他想着今天一定要把你这个死胖子给过了,方能解开我的心头之恨。
在尝试了多次之后,卓凡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就是纵然他施展浑身解数,也无法逾越雷池半步。有一次他妄想从一边用身体挤着突破时,那感觉就像去挤一座肉山,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被弹开了,摔得七晕八素不说,裁判还熟视无睹,换来的竟是胖子憨厚的笑脸和友善的援手。
他倒地的霎那,回头看见了胖子伟岸的背影和号码上方白色的几个大字“过桥米线”,瞬间明白了胖子可怕的心计。
他一定是故意用美食来无意间引发对手的饥饿感,进而摧毁对手的意志。卓凡恶狠狠地想。
比赛毫无悬念的输掉了,而且很惨,七比一。这个结果让身为队长的卓凡感到很丢脸。卓凡从小喜欢踢球,一边读书一边跟着体校,跑到天南海北的地方进行各种比赛,虽然在体校里把冷板凳都坐热了,但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这碗哗众取宠的过桥米线手里,实在心有不甘。
他回头看着队友欢快的谈论回去又能开一局LOL,想起了老队长换届聚餐时候无奈的表情,顿时心累无比,暗叹着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他饭也不想吃,直接就回宿舍了。
窗外风凉风一阵阵的吹,把他一点点睡意完全吹没了,他决定起床,在床上浪费时间只会让糟糕的心情更差。
他像是天生带着某种强迫症,觉得干什么都必须认真专注,学习也好,娱乐也罢,哪怕你去撸一管也应该表现的十分投入,否则就无法享受其中的乐趣。他十分讨厌做一件事情时候有另外一件事情来烦他,这样会让他觉得无法专注。他也接受不了别人同时做两件事请,比如说每次路上看到有人边走边玩手机,他都希望那个不认真对待走路的家伙应该直接撞上电杆,这样会让他明白走路走的不是路,是走心。
但此刻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下午没有课,作业也写完了,只好对着同样无聊的闹钟,眼珠子一圈一圈的转着。窗外阳光灿烂,柔和的光线透过纱窗,在卓凡脸上投下无数道黑线,房间里杂乱的摆放着各种鞋子和盒子,垃圾箱也快满了,伴随着多天没有清洗的一堆袜子,散发出恶心的味道。床边风铃叮铃铃的摇晃着,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十分突兀,周围安静的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飘荡的灰尘。
卓凡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拿起身旁的铁三角ATH-CKR9,小心翼翼的戴上,动作就像对待女友一样轻柔。燃情的aLIEz一触即发,完美的音质似乎可以听到每一个微小的振动,独特的音染把ACG音乐展现的淋漓尽致。他闭着眼,头脑开始摇晃,眼前尽是炫酷的打斗特效。他就像吸了大麻的瘾君子,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他喜欢音乐,自己却唱不出来,张口一吼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也许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唱歌,注定只能做一个欣赏者和旁观者。
但他不在乎。他只记得自从爸妈走了以后,灰白的世界里是音乐让他重新看到了色彩。爸妈是大学教授,在很远的大学里教书,一年四季只有春节才能回家,卓凡和奶奶爷爷住一块儿,每一年的大年三十,总可以等到爸妈温馨的怀抱和满满的幸福。
但十岁那个夜晚他等到的,却是两张苍白的遗照和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晚上他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他看到漫天光怪陆离的画面,画面内容是模糊的,只是这么多炫目的光线就像把他整个生命的色彩都集中在一块儿。然后画面突然破碎,像镜子一样碎成一块一块儿,被风吹走了。他拼命追着,只是双脚像被黏住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眼睁睁看着破碎的的梦飘远,孤伶伶地站在没有色彩的世界,就像是爸妈的遗照一样苍白的世界。
在眼泪打湿了无数次枕巾后,他变得沉默,变得孤僻,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只有球场边拾荒的大娘每天傍晚都能看到,一个倔强的身影一圈又一圈的奔跑,一脚又一脚的射门,筋疲力竭之后趴在地上低声啜泣,晶莹的泪光像极了露水,只不过一个在清晨,一个在黄昏。
不久后那个送来爸妈遗像的陌生人再次出现了,他姓龙,卓凡管他叫龙叔。龙叔自称是爸妈的同事,给家里带来了许多日用品和补贴,他还送了卓凡一副耳机。
那是早年的索尼耳机,在当时已经算是很时髦的设备了。就这样一副耳机,陪着卓凡从光良的童话,羽泉的奔跑,一直听到了李健的假如爱有天意。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尽管现它在已经坏了,但卓凡还是把它带到大学里来,那是儿时的玩伴,也是他对爸妈仅有的念想。
他现在戴的这副铁三角ATH-CKR9,是他去年刚到大学几乎吃了三个月泡面才买到的,也是从小到大用过最好的耳机。刚买回来的时候,他听着歌随时可能泪流满面,手舞足蹈。不明白的人以为他是学艺术搞电影的,哪会知道吃了三个月泡面几乎把他也变成泡面,其中的辛酸又有谁明白。
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去买德国佬的森海塞尔,要买最好的!他暗下决心,顺便用手比了一个竖起中指的姿势,表示从此以后和劣质音色以及中国制造说拜拜,然后义无反顾的投身于耳机的国际贸易事业,并一定为之做出自己的最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