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厚和李平柏附在横梁上发怔。无尽的恐惧写在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不平法师走了进来,说:“人走了。下来吧。”
武元厚正准备携着李平柏下来,谁知那石一跃而上将李平柏从横梁上接了下来。猫儿嘴里叼着一条鱼,啃得起劲。齐齐擦擦的声音在山洞里清晰可闻。
不平法师那石面色凝重,李平柏看着那石:“你们也听到了。”
那石点点头。大家都沉默下来。压抑极了。
李平柏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说吧,我还受得住。”
那石听了,一声不吭。不平法师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谁都替不了你。去吧”
那石听了,携着李平柏的手向着洞口走去。
武元厚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说了一句:“难道老夫眼拙了,这平公子是个姑娘?”
不平法师没有接下话茬,却在坛子间绕来绕去,拍拍这个,摸摸那个,眉头紧皱。片刻之后,下定决心似的说:“侯爷,这事先放一放,还劳烦侯爷和老朽走一趟。”
武元厚心知不妙。随着不平法师去了。
洞外艳阳高照,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面皮发烧。几座假山高高低低,一汪碧绿的湖水倒映着天色。湖边杨柳依依,鲜花蒿草丛丛,湖光山色,一派江南美景。
假山之中有一个狭长的暗道,一行人拾级而下。暗道里冰凉刺骨,石灯发着冷冷的光,墙壁上却是柔软的。一股腥膻阴寒之气笼罩在四周。
“墙壁上蒙着的女人的皮,不能多碰。”那石冷冰冰的丢下一句。
武元厚听了,火烫似的缩回了手。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不平法师身后。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进入了一间屋子。屋里的布局古怪的很。四面的墙上刻着荷院墙壁上那种古怪的文字。
屋子里帘幔重重,摆满了床,每张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表情呆滞,两目无神,直勾勾的盯着屋顶。
武元厚循着视线向上看去,原来每张床的上面挂着一张洁白的灵幡,上面是一些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
灵幡周围是紫色的雾气,雾气像一根丝线,连接着床榻上的人。
武元厚在床榻间走动着,若有所思。须臾之后,说:“这些都是魂俑是吧。是蔻儿留下的对吧?”
李平柏浑身像是筛糠似的发着抖,嘴唇发起白来,整个人天旋地转。
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几百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盘旋。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啊。
他们的记忆里保留着自己生活的片段呢。当他们死去的时候,自己才真正死去了,因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记得自己。
在这个奇怪的地点,与他们再次的相逢,他的心里除了恐惧,还有巨大的悲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虚弱的靠在那石身上,听着那石有力的心跳,绝望、伤痛、不甘、愤怒铺天盖地而来。
武元厚不明所以的看着李平柏。
不平法师拍了拍武元厚的肩膀说:“对,就是魂俑。快成型了。这可是一大家子呢。侯爷府上的白眉小姐就在那边。”
武元厚循声望去,白眉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张床上,嘴里塞着一团破布,两眼微阖,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急步的朝她走去,将手在她鼻间一探,竟然气息全无。正待发难。
一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那是几十个透明的琉璃坛子,坛子里浸泡着一模一样的武云真。他们像鱼一样在坛子游来游去,眼睛里满是幼儿般的好奇和无畏。表情生动,和他的武云真一模一样。
武元厚情不自禁地朝着坛子走去,不时看看坛子上方悬挂着的空无一字的灵幡,又瞧瞧坛子里的武云真,一种亲切和恐惧的情愫交织在一起。
他走过发出呜呜之声的武云真,向着里面去了。看到琉璃打造的透明屋顶,越过屋顶向上看去,是荷院的湖底。很多美丽的女人赤身裸体在湖里游弋,如同是鱼儿一般,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猫尾。
不平法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侧,低沉的说:“这些是上古神兽,名唤魂离。年幼时生活在黄泉之水中,以妖鬼神人的肉身为食;年长时离水而居,以妖鬼神人的记忆为食。十殿阎罗的地宫里豢养着数以万计的魂离,用来蚕食和消除堕入游魂冤狱的妖鬼人神。被魂离吃掉的,就从六道轮回中彻底消除了。等到魂离怀有身孕之时,将魂离杀死,晒干,混入饲主的血,烧制成灰,就可以制成引魂幡。”
“魂离年幼时一日需要一具尸身维持生命,每一个魂离成长需要三年。如果没有喂饱她们,她们就会同类相残。魂离极其忠诚,她会把她出生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当做自己的主人,听其号令。如果有一天,她的主人死了,她会殉主而亡。”
武元厚看着像鱼儿一样的女子,注视着她们曼妙的身形,纯洁的面孔。听着不平法师的话,大脑中一片空白。急促的心跳让他有些眩晕。
不平法师待他喘息片刻,又顺势引着他向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武元厚汗涔涔的走在不平法师身后,手心冰凉,口干舌燥。
冷不防不平法师停住,一不留神,撞在不平法师身上。不平法师回转身,扶住他。说了一句:“侯爷,挺住。”
他迷惘的看了不平法师一眼,喘了一口气,所见之景,令他心神俱焚。
屋子里灯火通明,几个武云真被五花大绑的捆着,靠着墙缩成一团。屋子中间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尺宽的大理石尺子,池子里都是断臂残肢。一个十五六岁少了胳膊的少年,躺在血泊里,胸膛的起起伏伏说明他还活着。
武元厚倒退了几步,一下子靠在立在墙边的砧板上,他认出了这个少年,那是马场里喂马的小东子。过年的时候自己还赏过他一贯钱。他那年迈的父亲千恩万谢的带着他走了。
离池子不远是冰窖,里面储存着大量的尸体。
散乱的沾满血迹的斧头堆在冰窖旁边。巨大的焚烧炉里烈火熊熊。正在熊熊燃烧的头发和衣物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鲜血的味道,毛发燃烧的腥臭味,甘露之水的味道,恐惧的味道,仇恨的味道在糅杂在一起,瞬间进入了他的胸膛。
武元厚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不平法师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罪过啊”。抱起武元厚出去了。
他们经过浸泡在坛子里的武云真们。这会他们有点骚乱,像是感应到了武元厚的情绪一般,有几个将头从坛子里伸出来,嘴里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武元厚紧紧拉住不平法师的衣袖,恐惧的闭上了眼睛,那些细碎的声音就开始噬咬着他的心,恐惧、羞愧、愤怒、悲悯在胸中来回激荡。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李豆蔻娇美如花的容颜,巧笑倩兮的身影。慢慢的这些面貌渐行渐远,往日生活中的诡异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