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武德元年,天大旱。固原境内的清水河干涸了,纵横交错的裂口交织在大地上。树木裸露着光秃秃的躯干,把枝桠伸向天空。百年未遇的干旱已经夺去了太多人的生命。
庞大的祭祀队伍从平高县城门涌出。人群虔诚的朝着六盘山下的古朝那湫湖走去。据说,固原境内所有的水井都干涸了,唯有六盘山下的古朝那湫湖,依旧湖水蔚蓝。
平高县县丞李平柏在率众斋戒三天之后,骑着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数十名亲信执牙旗在后,县里大小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一律骑马乘轿尾随其后。
浑身漆黑,头上簪着六色羽毛的天命大人走在李平柏的身旁,健步如飞,口里喊着祈雨的号子:“老天老天,晒得可怜,石头冒火,柳树生烟……。一头银白的长发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眼。
约莫响午时分,祈雨的队伍到达了六盘山下的景云寺。景云寺主持那海早已恭候多时,李平柏打量了一下这位据说是白马寺主持释弘一关门弟子的那海主持,心里总是觉得似曾相识,自己仿佛认识他好久了。
这位那海主持,年方不惑,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目秀眉清。仿佛玉山一般,立于寺门的迎客松之下。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俊俏人物。
李平柏忍不住赞叹“真是个标致的男人,只可惜是个和尚,要是个贵族公子,只怕是平高县的女人要争得头破血流。”
旁边蒙着面的主簿告诉他,这主持平日里并不见客,只是修行坐禅。
这主持能请出鬼神,有前世的高僧亡魂相助,推衍卜卦精准,京城中的人往往不远万里,不惜重金,求他吉凶姻缘。
突然,李平柏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祈雨,大小官员、家眷都欣然前往。
用过斋饭后,李平柏在寺中沙弥的指引下,来到禅房。他推开门,看到那海主持就在禅房的坐塌上打坐念经。
初春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那海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越发的显得他眉眼如画。
这一刻连日大旱带来的忧愁似乎变淡了。李平柏没有打扰那海,就近坐在了靠近门边小几上,观赏起禅房内布局来。
他看着禅房正中的一副秦篆对联,不知怎么的就打起盹来,恍惚间,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李平柏,我的郎,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忘记梅儿了么”。
一双青葱似的手拂过他的面颊,淡淡的海棠香直直的进入他的鼻腔,撩的他有些蒙了。他一睁眼,惊恐万状的发现自己竟然半跪着靠在那海身上,一时间,难免心惊肉跳。李平柏尴尬的站起来,整了整上衣,有些抓耳挠腮的困窘。
倒是那海打破了局面:“施主,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李平柏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忙问:“我刚才都做什么了。”
那海,淡淡的说道:
“你什么也没做,只是突然抽出刀来,往我肩上一送。问我,你忘记梅儿了么。当时我就猜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给你贴了道符,现在好些了么?我看你心神不安,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在齐云塔院的禅房了再说祈雨一事吧。”
李平柏这才发现,自己的佩剑不知何时扔在了禅房的坐塌上,那海的脖颈上有一个刀口,一些血珠落在雪白的僧衣上,散发着诡异的味道,他突然觉得口渴的厉害,拿起原先自己坐着的小几上的茶,一口饮尽,仓皇的夺门而去。
门外日头已经偏西了。古老的寺庙斑驳的木门在黄昏中散发着萧索的味道。
禅房里面,一只在横梁上久卧的白猫,敏捷的跃入那海怀中,两只肥硕的前脚搭在那海的肩膀上,阴阳怪气的说道;“李平柏,我的郎,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忘记梅儿了么。你看我学的像不像啊。几百年没见你的情郎,你还是像很久之前一样,情深似海啊。”
那海闻言,哈哈大笑。捉住猫儿,用一只手提着猫儿的前腿,将猫儿举到眼前。“我生平最恨人多嘴,猫也一样,你不妨试一试。”一双深邃的眼眸忽的就变成血红,两颗尖利的獠牙从嘴里探出来,直直的刺入猫儿的躯体。
白猫见此,立刻化作一缕青烟从猫儿的驱壳中飘出,娇笑着,出了窗外。那海,看着青烟远去,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海长叹一声,两行清泪顺着面颊低落在僧衣上,“乌衣门巷秋扇残。树短阳斜人欲眠,芳草天涯兰舟醉。故人隐约燕呢喃,何人问己归不归?”
草原石人阿善在轮回之河中看着这一切,一张脸上写满了好奇。这个没有心的石人,第一次发现,在尘世之中有许多的事,比几百年来自己停留的灵魂草原要有趣的多。
阿善有些疑惑看着那海的眼泪,不明白他为什么落泪。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只白猫吸引住了,看着白猫儿敏捷的爬上树梢,越上房梁,在瓦片间危险的腾挪跳跃。他有点紧张,焦急和担忧写在的他的脸上。终于猫儿站在了屋檐的虎牙上,舔舔爪子,面朝着夕阳发起呆来。
阿善注视着轮回之河中美丽的夕阳。火红的霞光,壮丽的彤云,远山的婀娜,晚归的鸟群,静谧的寺院,让他的心第一次有了感叹。这就是牧人故事里告诉自己的美丽呢。他想着。
不远处的石人阿好,注视阿善瘦小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解。在阿好看来,花费时间坐在轮回之河旁去寻找牧人的身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要知道,灵魂草原上有许多重要的工作要做。比如给不再乌黑的下雨云上色,去记忆森林了查看水源的灌溉,或是在灵魂草原各色的树木中摘些野果。
于是阿好走过去,对阿善说:“孩子,你看夕阳又一次的落下来了,春天又过去一个时辰,尘世中又过去一年,你有什么收获吗。”
阿善雀跃的回答:“我知道什么是牧人说的美丽了。这个很重要对吗。”
阿好看着他喜悦的表情,不忍心给他泼冷水,只好说道:“不要说这个了,你的早课做了吗?”
阿善回答:“早课已经停了啊。老师说,牧人不回来,就不会有早课了。”
阿好听了,神情顿时有些灰暗。他摇了摇头,走了。
阿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些惊奇。可是尘世巨大的吸引力,让他无暇顾及这些,他赶快坐下来,专心致志的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