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巷子里面安静的要命,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开着,昏黄色的光,前面女人的脚步匆匆,一个拐角,女人的脚步朝着左拐,身后车子跟着左转,没开车灯。
围着硕大的围脖,戴着大口罩和方块眼睛沈兰州跟着一个拎着黑色塑料袋的女人进了老城区。
土黄色的大衣,不适时节的厚重,一开始只是多看了一眼。
盯着那个背影,沈兰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不由自主地紧握着方向盘车子跟在她的后面。
进入小巷之后女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面前,弯腰、关门。
吱嘎一声,轻轻地,门发出一声呜咽。
打开车门,凉气顺着衣领往里面钻,站在大柳树下沈兰州缩了缩身上的大衣。
手落在叩门用的铁环上,眼睛落在不远处半亮不亮的兰州拉面的门牌上,店老板穿着大褂坐在石凳上歇息。
半晌,手从门环上滑了下来。
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着的紫红色的大门,打开车门,手拧动钥匙,马达的声音有力的响起,启动转弯。
草丛里有细碎的声音。
脱下围巾大衣、外衣、鞋子,打开灯,屋子里有些静。
习惯性的漠北手按在遥控器上,顿时屋子里热闹了起来,广告里男男女女的声音接连起伏,国庆还没过去人们还在尽情地享受着假期。
茶褐色的石英钟走到了晚上八点五十五分。
手放在袋子上,漠北走去厨房,刚要打开水龙头。
身后某娱乐节目男播音的声音响起。
漠北回头,巴掌大的录音机取代了刚刚喧闹的广告声,安安静静地放在茶几的位置,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之后声音开始沿着电波向外涌。
“下面播报晚间娱乐新闻,今天下午十五时二十三分左右亚太电子董事长顾振荣在第三大街回公司的途中突发病状,目前医院以及亚太员工们表示不方便透漏更多,但据悉顾董事长仍未恢复意识更有相关人士透漏亚太电子董事已经在议股份转让等事宜……”
啪地一声
黑色的袋子掉在地上,带着泡沫酒从爆开的啤酒罐里不断地往外涌,挣扎着滚落到脚底。
眼睛盯着那个巴掌大的长相精致的录音机,漠北大脑空白了半分钟。
顺着水龙头水在绉绉的流淌。
皮鞋声一步步响起,从窗户到茶几的十几步,不急不躁。
伸手拿起闪着红光的录音机,抬头赵权对着漠北抖眉,
“怎么样?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消息有没有觉得被我震撼到?”
目光从茶几到站在茶几旁边的人,黑色的围脖、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裤子,瘦小干枯的脸,过分明亮的眼睛,长相不是多么的猥琐也不是多么的邪恶,但是却有强烈的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深深厌恶的感觉。
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了握,漠北对着眼前的男人,“想要震撼我?凭什么?”
对着他的眼睛,漠北说:“凭你偷偷地溜进我家?凭你放给我一些什么真凭实据都没有的消息?还是凭一些你接下来要告诉我的话?”
“不慌张、不尖叫、不谩骂,漠小姐果然和一般女人有些不一样。”像是在称赞边点头边笑,漠北看着眼前的男人笑的一脸的从容不迫。
拍着手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脸冲着穿衣镜话是对着漠北说的但却是没有在看漠北:“漠小姐房子装的不错!”
没有答话,漠北盯着他想要从中看出一点儿东西,略高的颧骨,干瘦的脸颊,尤为特别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一脸的玩味,眼神里的那份探究和贪婪浓浓地某种身份的象征。
绕过散在地上爆开的啤酒罐,眼前的男人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后天的不断摸索之中得来的带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情绪,像是不用探究就已经了解了你的所有秘密,那些想要被人知道的和那些不想要被人知道的,那种压迫感之下,漠北往着沙发的方向走,语速也在不自觉的加快:
“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我想请你出”
人的身体会比人的思想更加诚实,在需要保护的时候会毫不迟疑的行动。
“漠小姐曾经杀过人?”
在离沙发几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回头,“莫小姐曾经杀过人?”
想要往前去的脚步生生地被钉在原地,木讷的嘴在张着:“你说什么?”
撇了撇嘴,手扶着靠背像是在沉思,他眼睛却是盯着映在穿衣镜里漠北木讷的脸,“漠小姐曾经杀过人?或者说协助杀过人?”
茶褐色的石英钟秒针在嘀嗒的走着。
短短地几分钟内漠北的大脑第二次不能思考。
从飘动的窗帘之后暗夜中游荡的冷风钻进来,吹到身上引起的鸡皮疙瘩上带着恐惧和瑟缩,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循循善诱着。
“故意地?无意的?”
故意地还是无意的?
十二楼阳台上漂亮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上一秒对着她微笑下一秒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维也纳金色的大厅内大红喜服的老人上一秒对着她笑下一秒大头朝下一张嘴就是鲜血。
短短地几个字像是在漠北的身体上开了一辆重型坦克,疾驰和狂野。
像是魇到漩涡之中,身体随着思想不断地、沉落下降!
九点整。
布谷鸟的报时准时响起,拖着长长地尾巴靠着惯性报时的声音一下击打着一下。
像是最后一棵稻草一般,钟声把漠北从深渊中拽了回来,紧紧攥紧了拳头,对着一脸玩味儿观察的男人,“难道现在的记者说话都这么不负责任了吗?请您拿出证据来或者请您找出证人来?这种事一般都需要跟警察合作,祝你们合作愉快,
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我们两之间应该是我更欢迎警察介入!这位先生你是?”
“我姓赵。”
“赵先生”漠北掏出手机,“不介意我报个警吧?”
摇了摇头,赵权一脸的无谓,“不介意不介意,漠小姐请随意。”慢步走到厨房他伸手关上了哗哗流淌的笼头。
手指按在拨号键上,1—1—
“一分钟零三十九秒”
在最后一个按键拨出去的时候,他盯着茶褐色的石英钟,淡淡地吐出“三十九秒”。
手指按在最后的0上,漠北抬头看着他。
“从我问出漠小姐杀人到你反应的时间一共是九十九秒,也就是说漠小姐,你用了九十九秒!”
“那又怎样?”最后一个0在手指下按兵不动。
“那又怎样?”他笑带着不屑一顾:“不如我给漠小姐举个例子,每个罪犯都有自己的秘密,关于这个秘密,都会在潜意识保护它,甚至幻想当这个秘密被别人看出来的时候应该怎么辩解,以至于一个惯犯在被审问的时候反应时间能在五秒以内,可是”扶着把手,他站了起来,“可是当一个新手犯案的时候被突然之间审问,反应就会变慢很多,要包括心里上的自我疏导,还需要语言组织的时间,不过整个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分钟,可是,九十九秒”他俯身,近到像是趴在耳边一样,“漠小姐那多出来的三十九秒钟是在想什么?”
是不是那样的先心虚的人先认输?
抬起身,他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先不管漠小姐是在想什么,对于我提出来的那个问题,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那是漠小姐的一个秘密?又或者那个秘密背后有一个巨大的谎言?”声音沙哑的像是刀在拉着二胡的弦像是穿越了隧道的阴风,明明每个字都懂可是组合起来却变成了一阵阵潮湿阴暗的可怕。
身体靠近着漠北,赵权的脸上带着似有如无地笑。
“我是否能再大胆的假设一下我已经来到那个真相面前了?我已经在接近那个真相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沾染着得逞的意味,像是梦里不断地吞噬自己的那个深渊。
仿佛再迈一步就是黑暗再迈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狠狠地推开离自己只有毫米距离的男人,漠北指着门口,手指尽力地不去颤抖:“初次见面我还不知道赵先生有这么严重的妄想症,如果去那家报社的话相信赵先生一定能大展拳脚,不过,赵先生想怎么样能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请赵先生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离开我家!”
摇晃着头,他的声音里透漏出可惜。
“漠小姐还真是冷面美人,不过这样的美人可是还欠我一个人情没有还呢!要不漠小姐说出来那个秘密那么我就当做事漠小姐还了我的人情?”
往后退了几步,漠北离那个阴翳的男人远了一点儿:“我和赵先生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欠了你什么人情?”
“漠小姐还不知道,不过相信我提一个名字的话漠小姐应该会有所”赵权的声音戛然而止。
砰!
门碰的一声响,一声之后是连续的砰砰声,显然有人在用身体撞门。
漠北瞪着赵权。
随着最后碰的一声,朱红色的从里面上锁的门被撞了开,跟着被撞进来的还有凌冽的风一起进来的还有棕褐色的大衣,紧接着最后沈兰州的脸映到了漠北的眼里。
“有没有怎么样?”沈兰州的声音迅速响起声带里带着急切。
“受伤了?!哪?”
漠北呆呆地看着眼前连眉毛都染上急躁的男人,然后把头低下,摇了摇。
“没受伤?他有没有、怎么样你?”他还是不放心。
轻轻推开他紧紧握着自己肩的手,漠北看着对面的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男人笑的一脸的意味深长。
对着忽然破门而入的男人,赵权斜了斜眼睛嘴角带着笑。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短短地几分钟之内就把让她从那场最深的噩梦之中走了一回,现在这个男人的目光在沈兰州的身上来回的打量,像是一把精致的仪器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赵先生”漠北开口,赵权挑过头来看她:“赵先生要提的是哪个名字?”
嘴张了张他没说话,反倒是慢条斯理的系上了自己大衣的扣子,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漠北听:“这出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
拿起桌子上巴掌大的录音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忘了告诉漠小姐,刚刚漠小姐听到的哪些本来是要在明早新闻60分上放映的,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在漠小姐这么一块瑰宝面前任何的消息都只会黯然失色,不过漠小姐,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看了一眼握紧拳头的沈兰州,他走向门口。
打开门,他面对着漠北,“我只是很可惜,为什么有的人就是欣赏不了那种病态的美呢?不过没关系,我觉得漠小姐和我是同道中人,所以我一定会对漠小姐惺惺相惜的!”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对她动什么歪心思!”紧紧地把漠北护在身后,沈兰州对着赵权语气不善。
“没什么没什么”他摆手,动歪心思的好像另有其人?
眼睛盯着漠北的脸:“我只是想提醒一句”
“漠小姐,小心背后!”
随着一声闷响,他彻底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与此同时漠北的腿也软了下来,在即将要和地面相撞的一刹那间沈兰州扶住了她。
“他是谁?”收拾好满地的狼藉,沈兰州倒了一杯水给漠北。
接过水漠北摇了摇头,身体陷进沙发里。
“他姓赵?”沈兰州又问,刚刚他好像听见了赵这个字。
点了点头,漠北看着沈兰州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一副沉思的模样:“如果他姓赵的话会不会是”
抬起眼漠北看着他。
“那个被称作是阴沟里的先生的赵权、娱乐新闻的巨头!”
赵权?漠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阴沟的先生,这样的词还真是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