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乌漆麻黑的,有丝丝缕缕的雨水自石缝落进洞中,发出清清亮亮的回声。
“滴——嗒——”
我把小旭放在干净的石岩上,轻叹口气。
楠欣还在洞门口守望,对她而言,这是此时唯一能做的。
夜深深。
吴麟梓还没有回来。洞外狂风大作,卷起树叶“呜呜呜”地响。
楠欣已经站了许久,此时,她无助地蹲下身子,瘦弱的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幽幽地问:“小姐,你说吴先生还能回来吗?”
我隐在晦暗的角落,吃力地扶着受伤的右臂,肯定回答:“他一定会回来的。”
话虽是安慰的,可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晌午的那场硬仗,吴麟梓陪着我,击退了逃命的难民,可当我走后,吴麟梓一个人能应付那么多的难民吗?或许,他可以脱险,可身后还有丧尽天良的金兵,他能逃出来吗?
我在心中唾弃自己,不该为了苟活,而将吴麟梓一人留下。
那时的他,怕是对我这个学生也心寒了吧?
我瑟缩着,把烤干的外衣披在小旭的身上,一抹温情与安定渐渐沉淀在我心里。
鼓足勇气,我来到楠欣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也蹲下来,说道:“抱歉,我应该听从你的建议,多等会儿吴麟梓。”
楠欣抱紧自己,把头藏进腿弯,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我现在,只想吴先生能平安回来!”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将头靠近她的身侧,给她打气,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
在这冰冷的世界里,除了小旭,我就只剩下楠欣和吴麟梓,我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到那时,我要为自己的自私,向他们忏悔。
“你们应该就是楠欣姑娘和仇——公子吧?”
橙衣打扮的小童,礼貌周全的给我们请安。
我和楠欣皱着眉头,彼此的双手不自觉的瑟缩在一起。我们不知道来的人是敌还是友,更不知道,下一刻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面容白净的清秀小童,看上去年龄与我相仿,但却是个玲珑人,似是看清我与楠欣眼中的防备,走上前,再次说道:“我叫顺顺,是姑苏城医族大家曹大夫的随身药童,今天晌午,我家公子行至林间,半道上救了名身负重伤的公子,那人就是吴麟梓,他拜托我家公子,说这洞中还藏着急需救治的三个人,一个叫楠欣,还有两名仇府的公子。”
说到这,那男童睥睨地盯着我,道:“亏你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虽然,瘦弱了点,长得吧,也太清秀了些,但也不能窝在一个女人怀里,成何体统!”
“小师父,您看错了。”楠欣着急地想要解释。
我按住她的手,把她剩余的话给截了过去:“小师傅批评的是,我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的,实在不像话,既然我们的同伴在你们公子那里疗伤,那还要辛苦小师傅,带我们走一趟。”
顺顺小药童,对我的话很是受用,他点点头,说道:“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过去!”
有了吴麟梓的消息后,心下安定了不少。楠欣嘴角带笑,浑身是劲般把东西收拾好,又将熟睡的小旭抱在肩上。
小旭还是有些低烧,总是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不过这下好了,救治吴先生的是名大夫,虽然不知道名号,但肯为了病人,跋山涉水的去找人,就凭这一点仁心,我就能判断,这是个好大夫!
顺顺把我们塞进一辆马车里,临走之前体贴的为我们关上车窗,还说道:“马车上有几件备用的衣服,我看仇公子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赶快换下吧。”
在椅子下方的暗格里,我们寻得了几件男人用的衣服。
楠欣稍打开门窗,见顺顺药童专心驾车,才悄声说道:“小姐,我帮你挡着,你快把身上的黏湿衣服换下吧。”
衣服有些偏大,我卷起衣袖,有淡淡的药草香扑面而来。换下黏湿的衣服后,我才看清自己莹白的身体,早已经被湖水和雨水泡得起了皮。
当干燥的衣服再次拢在身上时,舒服的气息伴随着温润的体温在体内升起。
我没想到,这小小的马车,却是极安全。
外面风声阵阵,电闪雷鸣,可我此时却只觉安心。
我想我是真的疲倦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陌生的马车里,感到连日来的唯一放松。
迷迷瞪瞪的,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可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拉住楠欣的手,捉住最后一次清明,我慢慢说道:“楠欣,你记得,从此以后,我就叫仇傲天,是小旭的亲哥哥。从此,在这世间,再无仇姣儿。”
真的是好困好舒服,像是踩在云端,软软的,绵绵的。
好像,有一双很温暖的手,轻握住我的手,他看着我如雾般眼睛,对着身后的人轻声说道:“把石灰药膏拿过来。”
这人是谁?
右手腕传来一阵阵凉意,我想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我,动弹不得。
那人按着我的手腕,安抚道:“你的手骨折了,必须要把位置摆正,不然会落下残疾。中间可能会有些疼痛,所以,我给你服了些麻药,这几个时辰,你怕是都没有办法动弹。”
额头冒出些汗珠,有些发痒,我挑着眉头,想把汗水抖下来。那人低低地笑出声,拿出一块干燥的手帕,为我拭去汗水。而后,轻声问道:“现在觉得好些了吗?”语毕,怕是觉察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补说道:“若你觉得舒服了些,就眨眨眼睛。”
那人靠近了我些,我也因此看清了他的容貌,真的是仙风道骨、貌比潘安啊。
我眨眨眼睛,心想他应该就是顺顺口中的曹大夫吧。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他点头微笑。
手腕处麻麻的,凉凉的,像羽毛般拂过受伤的地方,轻轻柔柔。我猜想,他的手一定骨节分明,灵敏异常。或许,他还擅长一些乐器,不然,他的节奏为什么会那么的优雅?
“已经接好了,你安心休息。”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身子困倦疲乏的很。我安慰自己,算了吧,等明儿个醒来再去道谢也不迟。
曹大夫帮我把床头的油灯熄掉,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他往门的方向走去,又停下来,转身走到我的床边,我的心绷得紧紧的,有些害怕。
他横过我的身子,在未受伤的左臂上,系了个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响亮。
他对着我,弯下身,又接着说道:“你的同伴们都很好,那个叫楠欣的姑娘,在照顾你的弟弟还有吴先生。你的药劲大概还有两个时辰才能褪去,我房间的床铺与你的床铺就隔一扇门,若你有事情,就摇一摇。”
他摇摇自己手上的铃铛,“你瞧瞧,就像这样。”
我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才忽觉这是黑夜,他什么都看不到。
门“吱”的被关上,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