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头一看,见那说话的正是那千夫长,只见他躬身叉手两眼满含期待的望着马度。
这人虽然只是个千夫长,手底下却有快两千人,都快赶得上一个镇抚了。而且他还曾是朱元璋的亲卫也算得上心腹,不然也不会把看守老巢这样的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马度出现的时候他虽然不再现场,但是事后马大脚却是给他通过气的,马度昏迷的时候他也是看过的。
不知道马度为什么会和元帅夫人姐弟相称,他也是个乖觉之人,直接以小舅爷称呼应该是没错的。他今天实在是被马度的手段和话语震撼了,忍不住的出言相请。
马大脚却不乐意了,刚才朱文英邀请马度给朱元璋当“干儿子“的事情才刚完,这边又冒出来一个请人家当医匠的。
这个年代的医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又给人疗伤治病,在普通百姓之中自然是受到尊敬的。可是地位却是不高,随便有点职权的人就敢呼来喝去,治不好病还给你没完。尤其是军营里面的,甚至连工匠都不如。
总不能因为苏秦张仪口才好久请人家搭伙说相声,也不能因为人家王羲之字写的好就让人家当抄书匠,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呀!
手底下尽是这种不懂事儿的,马大脚也不由得头疼,正要出言训斥却听见马度说:“好,不过这伤病营的事儿可得我说了算,等我把这些大夫都教会了,你再挑选精干的接手!“
做一个医生从来就不是马度的梦想,尤其是一个每天和血淋淋的伤口打交道的军医。只是这样的医疗手段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要是自己哪天受了伤,非得接受这样的治疗他还不如自己直接抹脖子,倒也死个痛快。
宋千户闻言则是老脸一红,只以为马度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原本就盘算着马度能传下几手,那绝对是伤兵的福音,没有想到人家却明明白白的说要教了。
他心中不由得的感概,到底是高人呀,这开肠破肚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随便就传人了,可能这在人家眼里怕不是微末的小伎俩吧。
见马度满不在乎的答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马大脚也不再训斥宋千户,和朱文英这个义子不同,到底是自己男人手底下的信得过人。
几个还没有休息的大夫则是在一旁看的两眼发亮,要不是元帅夫人和宋千户还在恨不得现在就要跑过去拜师。
随后马度和朱文英一起回了那个精致的小院子休息,也许是一台手术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或者在心中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再彷徨,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的香甜。
笃笃……院子里面传来的声响把他吵醒,揉着眼睛下了床,床边放着的衣衫并不是昨天的那套染了血渍的衣服,而是一件崭新的天青色的棉布长袍,针脚细密做工也很精致。
马度穿了半天也没弄利落,干脆穿着小衣出了屋门。见院子里竖着一个箭靶,朱文英正在引弓搭箭的瞄准,没有发现马度已经到了身后。
“知道不知道,扰人清梦可是大罪过!“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朱文英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松箭已经飞了出去,可惜没有中靶“笃”的一声射在院中的一颗小树上,箭头深深地没入树身,可见力道不小。
朱文英回过头来笑道:“你醒啦!“
马度揉了揉眼:“没有朱兄起得早,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
朱文英直接把马度充满怨念后半句过滤掉摆摆手,“啥朱兄不朱兄的,喊我文英就好,喊我阿周也行。还没吃早饭吧,母亲早就送来了,见您睡得香没叫你,不知道凉了没。”
“不急,不急,让我看看你的弓!“马度把朱文英手里的长弓抢过来,只觉得入手沉重,弓身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黄澄澄的光滑发亮看起来不似凡品。
马度端着架子比划了一下颇为顺手,见朱文英笑呵呵递过来一支箭,便连忙接过来搭上弓弦瞄准箭靶。手臂一运劲才知道朱文英在看他的笑话,以他的力气也就只能让弓弦轻微变形,弓身却不动分毫。
似乎听得见身后朱文英肚子里的坏笑,马度把弓箭转向屋檐上的一只麻雀,瞄了半天却不射,直到那麻雀飞走就把弓箭交回朱文英的手里,一脸唏嘘的道:“哎……上天有好生之德,正是雏鸟破壳的时候,杀了这一只也许一窝的雏鸟都会饿死,罢了,罢了……”
见马度摇头晃脑的进了屋,朱文英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心说人竟可以这么无耻。
早餐不错,一碗小米粥,两色点心,还有两个鸡蛋。粥的温度正好,马度一口气喝下半碗,慢条斯理的剥鸡蛋。
听见一旁的朱文英肚子咕咕的叫便问:“文英还没有吃过吗?”
“吃了,吃了!你没醒的时候我就吃过了。”朱文英讪讪的摸了摸扁扁的肚子。
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多的东西到了肚子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饿了,更何况现在已经日上三竿,马上要到中午了。
马度把一盘点心和一个鸡蛋推给他,招呼他一起过来吃。朱文英也不客气,就着茶水三五下便就把一盘点心吃了干净,喜滋滋的一脸的满足。
这让马度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这又干又硬的糕点,既不香甜也不松软,竟然让朱文英这般吃相,干脆把剩下的一起推给他。
这次朱文英却是不接,“怎得?不和你口味?”
“我胃口吃不了这么多。一个鸡蛋,一碗粥足以。”
“那可不行以后你可得多吃些才能长力气“朱文英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不客气,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干净的手帕,连同刚才给他的鸡蛋一股脑儿的打包揣进了怀里。
“走,咱们去伤兵营看看!“马度抹了嘴。
“哪里走,还没有穿衣服哩!“朱文英一把将他拉住帮他穿衣服还不住的唠叨,”也不知你以前享的什么福,这么大人了连衣服也不会穿,你爷爷太宠你了……“
宠我?马度觉得很冤枉,他自小就被爷爷军事化教育,七八岁便能生活自理洗衣做饭,实在是你们的衣服太难穿了,这乱七八糟的一堆的零碎。
很不错的窄袖长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云状的花纹,腰带镶嵌着一块青玉,再加上马度唇红齿白,俨然一副佳公子的模样。收拾妥当,马度这才带上自己的医疗装备和朱文英一起去了伤病营。
先是看了昨天的那个腹部受伤的伤兵,听管事的说早上醒了一会儿,吃了点稀粥又昏睡了。
马度给他做了一下检查,除了血压有点低,也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大碍。随后又把所有的大夫一起召集在一起,和他们一起检查昨晚的那些伤兵。
打开脏兮兮的绷带,看着那伤口上黑漆漆的药粉,马度不由得再次皱眉,见那伤兵已经脸色发红,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只觉得一阵滚烫,果然已经发烧了。
马度取了一颗消炎药给那伤病吃了,便用镊子夹着棉球蘸着酒精擦拭伤口,酒精蜇得那伤兵一阵颤抖,却不吭声看着马度在自己的伤口上施为。
“这药粉是哪里来的?“
伤病营原来的管事立刻凑了上来,“回小舅爷的话,这伤药是以前的老军医给配的,现在大军的伤兵差不多都用这个。比咱们之前用的药好用多了。只可惜去年他得一场痢疾去世了。”言语之中很是惋惜,似乎也不乏对那位老军医的敬意。
老军医?果然是坑人的货,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即使穿越了六百年也是如此,更是难以相信这种药竟然还是好药,真不知道他们从前是用什么样的伤药。
“那将军们也用这个?”马度追问道。
“那倒是不一定,主要看大夫是什么人了。”管事顿了顿又道:“别说将军和士兵用的药不同,就是士卒和士卒用的药也不一定相同。“
什么?还有这样的道理!人是有等级的没错,可也没有必要划分的如此细致吧。难道打仗勇猛的士卒就用好药?那些稀疏平常的就该随便抹点锅底灰磁铁粉?
“难道就不能挑选最好的伤药统一配药?”
见马度面露有愠色,那管事赶紧的解释,“其实这军中的军医,除了一些咱们自己的军医,还有不少从当地征调的郎中,他们给伤兵用的伤药,很多都是祖传下来的秘方,就算是隶属军中的军医也未必愿意把自家的秘方献出来……“
敝帚自珍,马度算是明白了,别说古代就是在后世还有什么国家保密配方,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医生大多是代代相传,一个药方可以说一家人甚至只几代人的饭碗,自然不会轻易予人。
我可以给你治疗伤患,但是想要我的秘方没门!至于伤兵用的谁的药疗效如何全看运气。马度突然觉得那个得了痢疾不幸去世的老军医的形象顿时的高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