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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黄老锤的幸运人生

黄老锤一直认为自己幸运的,尤其是他长大之后见识到了这世间无数的疾苦。与其他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的百姓相比,他的家境也算的上是小康之家。

他的祖父白手起家在当涂开了一间铁匠铺子,因为手艺好价钱公道,生意一直都算不错。因为朝廷对铁器管制的很严,免不了要被官府的差役吃拿卡要,纵是如此一家人也能吃饱穿暖,一年过去也能攒下不少银钱。

后来爷爷去世了,父亲继承了铁匠铺,自己也到了铁匠铺当学徒,这是一家人的饭碗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来的。

就这样他一直很幸运的结婚生子,为双亲养老送终,顺利顺利的从黄小锤变成了黄老锤。在他的儿子黄大锤结婚那年,他幸运的人生突然戛然而止。

拥有自己土地或者拥有更多的土地,几乎是古今中国所有人的期望,黄老锤也不例外。两代人的节衣缩食的积累,让家中有了不少的余财。

因为儿子成家了就想给他置些产业,等哪天自己两腿一蹬也能安心了。因为世道不甚太平,所以土地的价格也是便宜,正是买地的好时候。

听说有富商要买地举家前往集庆低价卖地,他便往前去联络,富商的管事带了他去看了地,都是上好的水田,价格也是公道的很。

黄老锤只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了,二话不说就和管事到了官府换了地契。得了二十余亩的好地心中,他的心中自然是万分欢喜。

等地里的庄稼收完,他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儿子去接收,谁知他所买的地早已有主,人家同样是从富商家里买来的地,同样的有地契。

当他拿出自己的地契与人对峙的时候,谁知人家用嘲讽的口吻告诉他,他买到的只是二十亩的碎石滩。

黄老锤不甘心的去找富商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对方连宅子都卖了,根本无从去找。他这才拐过弯来,一定是户房的书吏跟富商家的管事合伙骗了他。

他后悔极了,因为当初为了省下几个佣金,根本就没有找牙行作保。他给自己又不识得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家坑了,还傻傻的给人家数钱哩。

气急之下,从来都是见着差役就躲的黄老崔,第一次打起了官司了,没有任何背景的黄老锤连大堂都没进就被打了二十板子,最后还大病了一场。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他生病的时候世道也开始乱了起来,他小小的铁匠铺子也跟着遭了秧。

打仗除了耗人命,还他娘的耗兵器呀,兵器当然是铁做的。不管是朝廷还是乱匪,都在筹集生铁废铁打造兵器,一时间铁料的价格飞涨,有时候甚至花钱都买不到。

一个没有铁料的铁匠铺还算什么铁匠铺,生意自然一落千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黄老锤会趴在床上一病不起,要蹬腿上西天的时候的,黄老锤却从床上爬起来了。

黄老锤告诉自己不能死,他把两代人积累的家业败光了,他拿什么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祖呀,要死也得振兴了家业再死。

那碎石滩不是不能种地嘛,难道还不能种树?尤其是桑树,地处江南养蚕剿丝的人多了去了,要不了几年这里就是一块上好的桑树林,倒手卖出去不会比二十亩水田差多少。就算没有人要,大不了自己养蚕剿丝。

当然这绝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先不说要清理碎石,还要挖土平整一些凹陷的地面,至于挖出来的土坑他则是准备做成一个蓄水的小池塘,以后卖地的时候也能提高一份价钱。

于是挖呀挖呀的他就挖出来改变人生命运的东西——铁矿石。大多数普通老百姓都认得这玩意儿,黄大锤虽然没炼过铁,可祖孙四代都打铁,怎么可能不认得铁矿石,而且这铁矿的成色还相当不错。

于是黄大锤的再次回到了从前的人生轨迹,只是多了一点,他需要炼铁。他在自家的后院里建了一个小小的冶铁炉,反正从前他们家也是整天的烟雾缭绕,再多一个冶铁炉也没人在意,更何况她冶铁时都是晚上开工。

需要铁矿时,他就和儿子傍晚出城,挖上一车的铁矿再早早的进城。黄大锤也不贪心,炼出来的生铁只要满足他那个铁匠铺子用料就行,并没有打算往大了做。

因为铁料自产,几乎是减少了大半的成本,又加上这几年铁价高起,黄大锤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从前两代人数十年的继续都不如这几年赚的多。

当然他并没有因此显摆张扬,反而越发的低调,衣着比起从前还要简朴,出手也更加的吝啬,从前老妻回娘家时都要带上百斤白米,现在却只带五十斤。

不怪他太小心,因为最有源源不绝的铁料已经有不少同行开始注意他了,向他打听进货渠道。他知道一旦铁矿曝光,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保不住,细水长流才能让子孙把这份福气一代代的传下去。

当然有备无患,他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于是他悄无声息的在临近的繁昌置产,还开了一家铁匠铺,像大多数铁匠铺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干着。

多年的谨慎小心没有白费,即使江对岸的乱匪朱贼秃打下太平时也不会主意他一个小小的铁匠。募捐也是去那些豪绅大户(注1),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个不起眼的铁匠身家一点都不必那些大户差呢,一个取之不竭的铁矿足以让他的子孙吃喝不愁。

就在年关前他在繁昌还接了一单好生意,一个披盔戴甲的少年将军,让他给了他图样让他加急做了个炉子。

之所以说这单生意好,并不是那个少年将军多给了五两银子的加急费用,而是那个图样。这么简单方便又实用的炉子他怎么就想不到呢,还亏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铁匠。

图样虽然还给人家了,却记在心里了,一个冬天他都在做这样的炉子卖到大户人家,出乎意料的抢手,比做菜刀锄头的利润可是高了不少。

可是最近他渐渐的开始心中不安,是从上次采矿开始的。那天不巧因为车陷在了泥地里拉不出来,只好把矿石卸下来又重新的装车,做好这些都快到晌午了。

路上还偏巧遇到了认识的人,就是那个请他做炉子的小将军。那少年将军热情的给他打招呼,还直夸他炉子做的好云云,虽然看到了他满车的矿石,却并没有难为他也并未起疑,轻松的放他过关。

可自打那天起总不由得心头焦虑,睡觉也不踏实,总觉得祸事要到了。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就在两天前的夜里,几个提刀带剑的黑衣人闯进他在繁昌的店铺将他掳走,他被塞进马车,半夜直接出了城。他心知不妙,能在三更半夜带着他大咧咧出城门,对方的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铁矿?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铁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

马车一刻都不停歇的奔驰着,因为被蒙上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他只能依靠微弱的光线判断从黑夜到白天,从清晨到了傍晚,从清幽的乡村到了热闹的城市。

马车停了,他被押了下来。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猜得到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七扭八拐的走了好好远才停下来,被狠狠的摁着跪在了地上,

不过脸上的黑布带也被摘了下来,脑袋一扭却发现自己的儿子竟也跪在旁边,不由得出声嘶喊,可惜嘴却被堵的紧紧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儿子家了他了也十分激动,可是嘴巴同样堵的严实,发不出声来,拳脚犹如突袭的暴雨一般打在两人的身上。肉体的疼痛自不必说,心头更是悲凉,到底是造了哪门子孽也,到来了还要受这份的活罪。

此时听一个清亮的说道:“别打了,这俩人的命金贵着呢,打死了你们可赔不起。”

雨点般的拳脚立刻停下,黄老锤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着便装的小少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竟是满脸的歉疚之色。

在他身边的两人一大一小,都是披盔戴甲,其中拿个年岁的小他竟然认得,就是在繁昌时到他铺子里定制炉子的小将军。他下意识的想要呼救,可心头一颤,闭着嘴巴不再言语。

朱文英看看这对父子惊愕的道“这不是黄老锤和他儿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马度拍拍朱文英道:“这事儿是我弄出来的,走吧进屋,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还是那天朱元璋打干儿子的后堂,此刻他正坐在桌案后面,下面的两排座椅坐满了人除了一个个粗胚军汉,还有几名文士参幕

屋内的气氛有点严肃,看样子确实是在商议大事,八成是因为黄家父子突然到来才被打断了。马度心说:“看来朱元璋对突然冒出来的大铁矿很是上心,有点迫不及待了。“

实在是不由得朱元璋不上心,朱元璋很清楚一个临近应天的巨大铁矿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很实际,与铁矿相比,韩宋朝廷那没有半分实惠的册封算个屁,估计现在还在为招待来使的花费心疼呢!

见马度进来,朱元璋向一侧指了指。谋臣武将们把椅子位置都给占完了,朱司马又在他们的身后放了两张椅子。

马度和朱文英向朱元璋见了一礼,就直接过去坐。马度也算是朱元璋的参幕,所以他被安排在了几个文士的身后,坐在他前面的正式汪广洋。

他俩落座的时候就见汪广洋转过头来,笑着朝他俩看了一眼,看起来阴险又得意。

马度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拿了你一点菜就忌恨上了吧,老子还没吃呢,还你就是!

朱文英则是紧张小声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就知道老汪有好为人师打人手板的癖好。他那小儿子就应该背书错了一个字手就被打成蛤蟆,这下子我俩完了!”

“谁让你去惹他!”

“舅舅喝茶!”朱司马端了个茶盘过来,捧到他的眼前。朱司马为人谨慎细心,每每出征朱元璋必留他在身边侍候。

亲侄子亲外甥都放到军伍里也不舍得放他走,倒是有点像朱元璋身边的小厮。

“好乖!”马度接过茶碗夸奖了一句。

朱文英很不满的道:“马儿哥,怎么没有我的茶!”

徐司马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还有座位哩,哥哥我还得站着!”便不再理他,回到了站回了朱元璋的身后。

冯国用带着黄家父子进了后堂,嘴上的麻布被取了下来,父子二人头也不敢抬,纳头就拜,直呼饶命。朱元璋让人他们松绑,两人这才按照朱元璋的话抬起头来。

谁知老黄心中早就慌乱如麻,挨了一顿揍神志更是不清,待看清朱元璋的模样,惊道:“朱贼秃!”他认识朱元璋一点都不奇怪,朱元璋打下太平后,无数士绅百姓夹道相迎场面甚大,他老黄也去凑热闹,见过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的朱元璋的。

朱贼秃也是茶余饭后和亲友们闲谈时的对朱元璋的称呼,也是习惯使然,这么叫的绝对不只他一个。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称呼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捂着嘴身体瑟瑟的发抖。

“大胆!”

“无礼!”幕僚们一个个的站起来出言呵斥。

武将们则更加的直接,锵锵锵……钢刀齐齐的出鞘,寒光闪烁,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好了许多,只等大魔王一声令下就可以把父子二人剁成肉酱。

朱元璋则是仰天大笑,伸出两手压下众人,朱文英把刀放会刀鞘,“还以为这老货是个好人,早晚要他好看!”

马度则是在心里给黄老锤默哀三分钟,以大魔王记仇的性子,就算是现在不杀他,早晚也少不了兜头一刀。

朱元璋却笑呵呵的道:“本帅只问你铁矿在什么地方!“他没有问有没有铁矿,显然是在逼压。

刚刚升官枢密院同佥的大魔王可以自称一声”本佥院“了,要是属下们够懂事够上进,尊称一声枢相也是没有问题的。(注1)

大魔王八成是没有习惯或者是觉得没有”本帅“威风,还是用原来的自称。

见黄老锤迟迟不回答,大魔王不耐烦的皱皱眉,倒也不用他吩咐,冯国用挥手道:“把他的儿子拉出去砍了!”

他们还真冤枉黄老锤了,老黄实在是被吓傻了,先是被自己慌乱中的一句话吓到了,接着是被满室的刀光彻底吓呆了,没看见他跪坐的地方已经湿漉漉的吗。

听见儿子大声的哭喊尖叫,终于回过神来喊道:“别杀我儿!我说!我说!”

冯国用立刻让亲卫放下黄老锤的儿子,不用朱元璋吩咐,就磕磕巴巴的说了,从他买地开始一直讲到发现矿石,说的细致详细半点不漏,原本一句话就能说完的问题竟是说了小半个时辰。

听到黄老锤说道只挖了不到一丈就发现了矿石,马度不由得嘀咕了一声,“竟是个露天矿。”

朱文英问:“舅舅你说什么?”

马度小声的回答:“我说是个露天矿。“

“哦。“朱文英轻声应了一下,就不再言语。

听黄老锤断断续续的说完,朱元璋让人把黄家父子带了下去,扫视了一下厅中的众人,“诸位怎么看?“

谁知朱文英突然起身道:“父帅,舅舅说他会开矿!”

噗!马度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汤直接喷在了汪广洋的后脑勺上。

(不会起名字,仗剑直行,步行者,此情不关风月,爆兮爆,basterabahaihexiongdong谢谢你们的投票今天4500字)

注1朱元璋的这个枢密同佥,虽然查不到品级,绝对不是和大元朝廷的同名官职一个等级的。因为在朱元璋做了行枢密院佥事之后,设五翼元帅,占领地区也设翼元帅府,当时翼元帅给的品级都是三品,副帅是从三品,所以朱元璋这个官职至少是从二品,应该相对于军委副主席。这个时期多个势力,都有各自的一套体系,更新速度比我码字还快,就比如老朱这个同佥也只当了三个月而已,这方面的资料也不多,如果说写得不对请留言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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