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完了。一股绝望从心头升起。我放弃抵抗:算了算了,左右是个死,还是省点力气吧。
我回头看看木夯,想交代两句,但是这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恰在此时,我看见楼梯口冒出几个人来。
我心中一喜:“有门。”
当即想也不想一脚踹出去。张老师已经向我腿上下嘴了,只不过还没有咬下去,就被我一脚踹中,脑袋歪了一歪。
然后,有几个人抓着我的肩膀往外面拉。
我和张二虎成串的被拽出来,后面连缀着张老师。
我看见那些人,正是青爷的手下。
他们个个彪悍无比,手里提着铁棍,一下下砸在张老师头上。
很快,我看见张老师的脑袋瘪下去了。
但是这些人没有停手,一直砸到张老师脑袋变成一张圆饼,五官全都挤在这张圆饼的边缘。
然后,张老师趴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们杀人了。”虽然张老师已经疯了。但是刚才他们的的确确把人杀了。
忽然,我又惊恐的想到:“杀人偿命。这种事被我看到,不会被灭口吗?”
一时间,嘈杂的走廊恢复了平静。我扭头看看张老师,他的手还在死死的抓着我的腿。
然后,我听见一阵脚步声。
我躺在地上,回头看见青爷走了过来。
他铁青着脸冲我喝道:“站起来。”
我忙不迭爬起来,腿上还带着张老师的手。
青爷背对着他的兄弟,忽然冲我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我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青爷,这是鬼朋友。
鬼朋友的表演很到位:“小兄弟,刚才我们可是救了你们一命啊。”
我惊魂未定,但是还是配合的点头哈腰:“没错,没错。”
鬼朋友语重心长的劝我:“要是没有我们,你们已经被这家伙给咬死了,可不能恩将仇报。”
我连忙摇头:“不能,肯定不能。”
鬼朋友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又变了个脸色,疾言厉色的说道:“要是这事说了出去,全家杀绝,鸡狗不留。”
我连忙答应。
然后,我看见鬼朋友斜眼看着青爷的兄弟们。估计是在看他们的反应。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兄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我们身上。
我看见有两个人战战兢兢:“青爷,咱们兄弟跟着您打家劫舍,什么事都干了,可就是没有杀过人啊。这……要不要出去躲两天?”
鬼朋友点点头,挥了挥手。
那几个人转身就想跑。
鬼朋友又喝了一声:“回来。”
然后那些人又纷纷跑回来。
鬼朋友指着地上的张老师说:“先把他拖出去扔了。”
那些人答应了,把张老师的手从我身上掰下来。拖走了。
这里只剩下一地狼藉,和一大滩的血渍。
鬼朋友对我们说:“咱们走。”
然后,我们三个跟着他下楼。张二虎两腿仍然发软,但是这时候已经能走路了。
我看见院子里齐刷刷站着一大片人。一个个胆战心惊。
我悄悄问鬼朋友:“怎么回事?”
鬼朋友大声说:“这些人扔下老大独自逃命,虽然之后回过神来赶回来救主,但是按照江湖规矩,还是应该挑断手脚筋。”这话显然是说给院子里的人听的。
然后,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么多人犯了规矩,怎么着也不能全挑断脚筋。我正发愁呢。”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大门口了。那些兄弟不敢跟出来,都在院子里面等着。
我奇怪的问他:“人已经救出来了,你还不走?”
鬼朋友嘿嘿笑了两声:“这里太好玩了,我玩两天再走。”
我点点头:“没错,青爷一伙人作恶多端,好好整整他们也好。”
张二虎忽然说:“没准傻西和麻子就是他们杀的。鬼朋友,你给我们打听打听。”
鬼朋友答应了,他想了想,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东子兄弟。你最好把张老师的事告诉你二大伯。”
我诧异:“为什么?”
鬼朋友叹口气:“你别管为什么了。按照我说的办就成了。还有……学校里面的老祖宗,你二大伯动不得。哎,你们最近还是别去上学了。乱糟糟的,我不管了,我回去玩了。”
说完这话,鬼朋友返身回去了。
我们三个走了两步,忽然,身边扑通一声,木夯坐倒在地上。
我连忙蹲下来:“你怎么了?”
木夯咧了咧嘴,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手忙脚乱的擦眼泪。
木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慢慢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害怕。”
我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说:“刚才拿着蜡烛戳张老师的眼睛,提着椅子砸他的脑袋,那么英勇都不见你害怕,怎么现在倒怕了?”
木夯哭的摊在地上:“那时候你不是快让他弄死了吗?”
我安慰她:“好了,张老师已经完蛋了,别哭了。”
但是根本不管用,木夯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我见她哭的手脚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而现在天色已晚,只好把她背起来,一步步往家走。
木夯趴在我背上安静了不少。忽然,她全身发抖指着路旁说:“你看那里。”
我扭头,看见张老师姿势扭曲的趴在路旁的沟里。
不由得叹道:“青爷的两个小兄弟也真够不靠谱的。直接把人扔在这了。”
平时凶神恶煞的张老师惨死在路旁,身子难看的扭曲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和张老师有深仇大恨的人看见他这样,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隐隐约约有些难过。
木夯更是把头别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正要从张老师身边绕过去。张二虎忽然犹犹豫豫的说:“我怎么觉得张老师正在动?”
我心里悚然一惊:“张老师脑袋扁成那样了都能动?”
我迅速的扭头看过去。
天黑得要命,借着一点星光我只能看见张老师仍然在地上趴着,黑乎乎的一团影子。但是他到底有没有动,实在难以分辨。
我对张二虎说:“你点上蜡烛照照。”
张二虎摇摇头:“刚死的人身边点蜡烛,招来什么东西可不好。”
我想了想:“他真的在动?咱们要不要过去补一下。给他来上一板砖?”
木夯在我背上催促道:“赶快走吧,要是把他砸死了那可就真成了杀人了。”
我点点头,背着木夯一溜小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上回头无数次,好在身后没有什么异样。那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始终趴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我给自己放宽心:脑袋都那样了肯定动不了了。
我们几个一路上跑一段,走一段,终于接近村子了。
我叹了口气:“终于回来了,这一晚上,可把我累死了。”
没想到,一句话说完,周围出现了大片的手电光,齐刷刷明晃晃照着我们。
我做贼心虚:“你们还找张老师呢?张老师已经……”
我话还没说完,里面有人说:“我们不找张老师,找你呢。”
我看了看那个人:“是三闷啊,你过敏好了?”
三闷嘿嘿笑了一声:“东子兄弟,你还有心思管我呢?”然后他窜过来,仰天大笑:“逮住王东子一伙啦。”
我心里打颤:“难道我们几个人杀了张老师的事已经让人知道了?不然干嘛派这么多人来抓我们?”
我连忙对三闷说:“三闷哥,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等我们?”
三闷说:“为什么等着你们你不知道吗?你们三个一整天不回家,可把你们家长急疯了。于是发动全村人到处找,猪先生财大气粗,更是悬赏,要是谁找到了,一人二十斤猪肉。反正大伙找张老师也是找,干脆,顺路也找找你们。”
三闷抓着我大踏步往村子里走,扭头对木夯说:“哎,我说木夯,你怎么跟王东子,张二虎混在一块了?啧啧啧。小姑娘,你入团了吗?”
木夯趴在我背上,对三闷爱答不理:“没。”
三闷耐心的开导:“入党入团好处多。你入不入?我当你的介绍人,义务劳动,分文不收,只要给我们家五十斤猪肉就行。”
木夯不搭理三闷。
三闷觉得尴尬,只好住嘴。
一时间到了村委会,我看见村委会亮着灯,村长和姚媒婆正在说话。
三闷兴冲冲向村长报告:“找到人了。”
村长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办公室里面去了。
姚媒婆看见张二虎回来了,惦着小脚跑过来:“你可把我急死了,这一天,你干嘛去了?”
张二虎支支吾吾:“我们看见张老师了。”
姚媒婆紧张的问:“他不是疯了吗?你们受伤没?”
张二虎张嘴想说话,我把他叫住了:“张二虎。”
我的意思是,张老师的事还不能说,因为牵连到青爷的人。虽然鬼朋友上了青爷的身,但是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宣扬出去。不然的话,万一有哪个小弟自作主张,我们就吃不住。
幸好,有另一件事打断了张二虎的话。
只听见大喇叭里喊:“王五,王五,你儿子王东子找着了。猪先生,猪先生,你闺女木夯也回来了。两人在村委会,速来领人,速来领人。”
木夯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我:“王东子,我估计你要倒霉了。”
我心里惴惴不安,哪有心思和木夯说这个。
村长从屋子里钻出来,对我们说:“你们三个娃,真是搅合的四邻不安,为了找你们,你看看,我到现在还没睡。你们干嘛去了?”
不等张二虎说话。我连忙答道:“我们三个看放学比较早,就想去玩一会,没想到碰上打雷下雨,躲了一阵雨就回来晚了。”
看得出来,村长对我这个说法很是怀疑。但是既然我不想告诉他,他怎么问也没用。
过了一会,我爸和猪先生风风火火的来了。
我爸一进门,就怒气冲冲的找我。我躲在人群后,看见我爸没有拿兵器,这才敢战战兢兢走出来:“爸。”
我爸脸色铁青走过来,一只手正在轻微的颤抖。这是气急了的象征。
我忽然发现,刚才我应该逃跑的。
我心里盘算着,我要不要装晕?是现在装晕合适还是挨了一巴掌之后?
还没等我想明白,我爸揪住我的耳朵就打上了。
起初的时候我还忍着,因为我不想让木夯看了热闹,但是揍了一会之后,实在扛不住。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我爸打完了第一回合,坐在椅子上喘气:“说,你干嘛去了?”
我环顾一圈,周围有不少人,我不由得支支吾吾:“咱回家说行吗?”
我爸大怒,大跨步走过来,开始第二回合:“让你回家说,让你回家说。”
这时候,我看见我妈气喘吁吁的进了村委会。
于是我有重点的把哭爹喊娘变成了喊娘。
我妈果然把我爸拦下来,对我说:“孩子,吃饭了吗?”
我连忙捂着肚子:“没吃,饿。”
我妈拉住我往家走:“回家先吃饭再说。”
路上我妈一直数落我爸:“当着那么多人打孩子,你不嫌丢人啊。”
我爸气呼呼的说:“还不是让他气的,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问他干嘛去了他还不说。”
我哭丧着脸:“我没不说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