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着急找到傻西,在圈外高喊:“是啊,你赶快把傻西交出来,咱们还是朋友多好。”
三闷听见麻子的声音,忽然身子猛地撞过去,把人群撞得东倒西歪,然后他从人群中一伸手,准确地抓住木夯的衣服,把她拉了进来。
我心想:“坏了,现在麻子上了木夯的身,这两个恶鬼要是闹腾起来,木夯不知道得给他们祸害成什么样。”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束强光从外面路上照进来,就紧接着,我听见猪先生的声音:“木夯呢?我找到车了,走,咱们看病去。”随即,我听见苞谷哗啦啦的响,猪先生走进来了。
三闷被人围在中间,手里紧抓着麻子,不时地找机会想要跑出去。
正在这时候,猪先生走过来了,一看这个场面,惊诧莫名:“你们在干嘛?三闷,你抓着我们家木夯干嘛?”
三闷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无辜:“猪先生,他们说木夯疯了,要活埋。”
猪先生乍一听见这消息,也不辨真假,拼了命就要挤进来,即使有众人大声呵斥,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三闷瞅准机会,生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随后,身子委顿在地。一动不动了。
我觉得周围温度猛地一降,然后一阵旋风把苞谷刮得东倒西歪,远远飘地走了。
猪先生这一来,坏了我们的事。众人全都心里嘀咕,谁也不肯说出来。因为猪先生是医生,大家多多少少要给他点面子。
猪先生还在拉着木夯:“木夯,快点跟我走?”
木夯直翻白眼:“叔,你醒醒成不?怎么一天天竟办这种这事稀里糊涂的事?”
我爸有点着急:“猪先生啊,你可真是坏了事了。你把你大侄子放跑了,大伙可遭了殃了。”
我爸这话一出口,人群中嗡嗡的响。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
猪先生看见大伙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不由得有点泄气,不过,仍然嘴硬说:“这个是封建迷信……”
姚媒婆显得很累,干脆坐在了地上:“算了算了。我就是个看冥婚的,哪会捉鬼啊,刚才把他困住就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他走了就走了吧,咱们正好干咱们的。”
人群中有人发问:“那个鬼以后找我们报仇怎么办?”
姚媒婆叹了口气:“过两天找个捉鬼的道士来看看吧。现在来两个人,把这小子的坟给我刨了。”
猪先生不乐意了:“哎?你们刨我侄子的坟干嘛?”
姚媒婆指指那矮坟头:“傻西还在里边呢。”
猪先生张张嘴想说话,不过终于还是没出声。
于是众人一阵忙乱。有两个胆子大的人走过去把三闷弄醒了,这小子茫然若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扭头看见村长正在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心里更加忐忑了。
三闷怯怯的问:“村长,咋啦?”
村长坐在地上,一脸横肉气的直哆嗦:“咋啦?刚才村支部开了个会,同志们一致认为你好吃懒做,自由散漫,信仰不坚定,入党动机不纯,典型的投机主义,享乐主义,功利主义。经投票表决,你被开除党籍了,我的三闷同志。”
三闷哭丧着脸:“这是咋地啦。村长,俺娘可是给你送了五十斤……”
村长哼了一声,双眼圆睁瞪着三闷,三闷不敢不说话了。
有人求情:“村长,刚才三闷是让鬼上身了,他知道什么啊,迷迷糊糊地,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村长看了看那人:“鬼上身?”
那人点点头:“是啊。”
村长冷笑一声:“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你跟我讲鬼上身?”
那人知趣的闭嘴了。
这时候,听见那边的人群喊了一声:“姚大妈,成啦。”
然后人群呼啦一下围上去。我们看见朱家大侄子的坟头已经被刨成了个大坑。里面露出一口土黄色的棺材来。
一看见这棺材,人群中就啧啧有声。大人们纷纷奇怪:“这人死了也有十来年了,怎么棺材还没有坏呢?”
姚媒婆探下身子看了看,然后伸手从土里拿出来一块朽木头:“他的棺材早就坏了,这是他自己做得土棺。这孩子怨气大啊。咱们今天刨了他的坟,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姚媒婆指了指那口土棺:“刨开。”
然后转身对木夯说:“麻子,傻西咱们已经给你找到了,你就去吧。”
麻子点了点头:“谢谢姚大妈了。”
姚媒婆叹了口气:“人有人的去处,鬼有鬼的去处,以后好好的呆着,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恐怕对你也不好。”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当”的一声,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时候,有村民急匆匆跑过来说:“姚大妈,事情不对啊。那个土棺材,挖不动,铁锹都崩坏了。”
姚媒婆拍了拍脑门:“东子。”
我正在树上聚精会神的看热闹呢。听见姚媒婆叫我,连忙答应:“怎么了姚奶奶?”
姚媒婆指了指那土坑说:“去撒一泡尿。”
“啊?”我吃了一惊,“在这?”
姚媒婆点点头:“是啊。快去。”
我答应了一声,从树上下来,一百个不情愿的挪到被刨开的坟堆那里,站在坑边背对着人解裤子。
我很紧张,但是此时此刻和平时的紧张又不同。平时紧张了憋不住,今天紧张了尿不出来啊。
姚媒婆等的不耐烦:“还没好啊?”
我声音发愁:“尿不出来啊。”
这时候张二虎自告奋勇:“我帮你啊。”然后身后传来难听的口哨声。
我打了个哆嗦,哗啦啦的尿在那土棺材上。
一泡尿撒完,棺材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姚媒婆自信满满的对村民说:“去挖开试试。”
村民小心翼翼地把铲子伸下去。这一次,土质松软,瞬间铁锹头没进去大半个。然后铁锹上挑。只听噗的一声,像是漏了气。
木夯本来好好的站在我旁边,这时候忽然轻轻喊我:“王东子。”
我轻轻答应了一声:“啊?”
然后就看见她双目紧闭,向地上倒去。
我手疾眼快,连忙扶住她。
这时候,大侄子的坟头上缓缓起了一阵风。然后我听见若隐若现的声音:“谢谢。”这声音没有温度,听到耳朵里阴冷阴冷的。
随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猪先生脸色苍白愣在地上。
我爸走过去:“猪先生,你今天打我们家东子可是打错啦。”
猪先生只当是没听见,伸手把木夯从我身上拉开:“木夯?木夯?”
木夯迷迷糊糊睁开眼,叫了声:“爸。”
忽然,她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这一嗓子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我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吓得心跳加速,差点晕倒在地上。
猪先生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木夯全身发抖:“这是哪啊,怎么这么多坟?”
猪太太走过去,使劲把木夯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这就回家啊,这么多乡亲呢,放心吧。”
我爸问姚媒婆:“姚大妈,没什么事了吧。”
姚媒婆点点头:“没什么事了。明天给麻子办了冥婚,请了道长,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今天晚了,赶快回家吧。”
这时候确实很晚了。大家成群结队的往回走。
路上,所有的人都在嘀咕朱家大侄子去哪了,有的说跑的远远地再也不敢回来了。有的说去乱葬岗了,有的说正在后面跟着我们。
唯独没有人说这小子釜底抽薪杀到村子里了。不是因为大家没想到这种可能,而是,这种事最好不要想,不然的话,今晚上不要睡觉了。
在村口散伙的时候,我爸嘱咐大伙:“木夯还是个孩子,今晚上的事,大家别外传,谁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嫁不出去了谁负责啊。”
众人嘻嘻哈哈的答应了。纷纷说:“有啥可传的啊,这不全村人都在这了吗?”
我爸严肃的说:“那就别传到外村。”
猪先生感激的看了我爸一眼,喊了声:“五哥。”
但是我爸只当没听见,两眼望天,拉着我往回走。
我走了两步就跟不上了。刚才在苞谷地光顾着紧张了,倒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忽然全身酸疼,每走一步都要倒吸凉气。
我爸只好又把我背起来,一家三口向家里走去。
我家静悄悄的,黑着灯。走进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一种陌生感。
我妈把电灯打开。屋子里瞬间亮起来,但是我还是感觉很不适应,对我妈说:“今晚上怎么睡啊。”
我妈自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对我说:“去妈屋子里,别害怕。”
然而,这一夜我们家根本就没有关灯。
我妈和我爸一直絮絮叨叨的小声说话。我困得迷迷糊糊,听了几句就睡着了。但是即使睡着了也不踏实,我爸妈的说话声好像一直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大太阳照着,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里一紧,连忙爬起来,看了看表,倒吸一口冷气:“完蛋了,十点了。张老师还不得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