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欢与郁兰在外地一起演出的机会是不多的,这次是万欢所在的省話,复排了一出看家戏,让郁兰串个角儿,借她去外地演了半个月。他们回城后,郁兰就遇到件好事,符之及通知她,让她准备出访俄罗斯。为这事小夫妻间争执起来,万烈不得不去调解。
万烈说:据我了解,这个活动是由市戏剧家协会组团,给我们团仅两个名额。齐团长说:俄罗斯我去过,这次你去吧。还有一个名额,谁去?你定吧,我马上要去北京开会,研究全国会演的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事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噢噢,当然,符之及让青年演员郁兰去。这是有极大争议的。
这消息传开后,剧团大院里陡起大波。好几位刚退休或即将退休的老演员都据理力争,他们说我们在戏剧战线服务了一辈子,去莫斯科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想想吧,我们从进团时演出《铁甲列车》、《克里姆林的钟声》、《带枪的人》、《大雷雨》、《樱桃园》、《底层》等等就与苏联、俄罗斯结缘,我们这代人是由苏联、俄罗斯文化哺育成长的,当然要从我们当中选代表去莫斯科!符之及祘不上,他热衷西方现代剧,去巴黎可以,去莫斯科轮不上他!
有人说:就祘让一个给头吧,那还有一个名额我们决不相让!
符之及呢,笑嘻嘻地坐在老演员们的对面,说道:哎呀,排排坐分果果,这事儿不好办呢,比方说,我让你去,他不去,他心里会不高兴,即便他高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高兴。再说,论级别吧,在坐的有好几位一级演员呢!故所以,只能委屈诸位了,来个折中的办法,让团里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员郁兰去。郁兰,是我们团的骄傲,她在最近两年一下飚升为明星式人物,她演的戏在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电视台也连续不断播她的电视作品,兄弟剧团也争相借她演出,我们有责任给予她名誉!我们老演员从各方面为我们的接班人让路,这就是了不起的风格、榜样!了不起的!我代表剧团向你们致敬!我,符之及实在惭愧呀,没有別的办法可想,我向你们三鞠躬。
他恭恭敬敬地鞠身三次,把众人的嘴一时堵住了。但在剧团大院对这个名额到底由谁去的争议依然沸沸扬扬。
万欢说:爸,情况你倒是了解得很細,一开始我倒是替郁兰高兴的,说我的爱妻唷,这真是美了你喽。
郁兰说:可隔天他去一打听,晚上回到家就对我完全变了脸。
万欢插嘴道:可是你们那个姓符的,不是东西!土氅!怎能不考虑这些!
万烈说:欢欢,现在有的青年演员就象你缺少修养,开口骂什么人呢!他转头又对郁兰说:后来我仔细了解,符之及去找陈娅大姐做工作,说这次代表团里如果没有年轻貌美的那就大煞风景了,陈大姐,请您体谅我们的苦哀,让贤吧。他又说:陈姐呀,您想想,在五丶六十年代底您演了《马兰花》里的大兰和小兰,一下成名,剧团领导送您去北京开文代会,您是年青人的代表,这对团里的青年演员多大的鼓舞呀!现在呢,郁兰就是当年的你,难道您不希望团里占半数的年轻演员从她身上得到鼓舞和激励么?陈姐,我真是为团里的下一代考虑,乞盼您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年轻人,最好您向齐团长打个电话,表示您的心意,您的高贵的风格真应该载入剧团史的。陈姐说:小符呀,你的話越说越多,讨厌!我当然更倾向年轻人去,我会给齐团打电话的。郁兰呵,你看,陈姐冤不冤!这是陈姐亲口对我说的。
郁兰啷起了嘴说:可是,剧团今天在大院里都贴出红纸了,要是我再换下来,人家还以为我有啥事儿。再说,万欢,我真的很在乎这次机会。
万欢说:这次我又要跟你作对了!原因很简单,你能出访国外,又是符之及在玩“猫腻”,别的且不说,就说他对陈大姐说什么,访问团里没有年轻貌美的就会大煞风景,忽悠人嘛,我问了省话参加的代表,说这次带队的就是个中年女演员,市京剧团著名京剧花旦、全国政协委员史美。你看看,你看看,我跟姓符的没完!
郁兰哭丧着脸说:万欢!你干嘛要对我这样!上次出国沒去成,这次又阻拦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何必要把事儿做绝呢……我干了什么呀?
万欢把门嗵地推开,让凉爽的夜风吹进客厅,他把向北的窗也全推开,陡起的风穿过后书房与客厅,把桌上的纸吹飞起来,散落一地。吊灯微微摇晃。他的眼睛一亮,说道:你干了什么呀?这是马铁奥里的妻子向她丈夫的一句話!郁兰对他侧目相视,不懂他这話的意思。
万烈站起来说:噢,郁兰,这是我曾对他说过的一个故事,法国作家梅里美写的,说以前在一个山庄里,有个叫马铁奥里的村民,是个汉子,山里山外的人都敬仰他,但有一天他的十岁的儿子贪图一只挂表,出卖了一个躲避追捕的好人,他知道后,当即举枪把他儿子嘣了。他妻子痛苦地问他:你干了什么呀?他回答说:伸张正义!
万欢说:对了!郁兰,我告诉你,我要把我要做的做下去,就是为伸张正义!懂了么?懂了么?
郁兰委屈地哭了起来,说:万欢,我还不了解你么?你为什么呀?为了怀疑我跟符之及有不正当的关系,对吗?
万烈忍不住地说:万欢!你也太过份了!我怎么对你说的呀!……
万欢道:我以前有过这想法,您把我痛骂了一顿,我就再不提了嘛!
万烈语重心长地说:欢欢,他符之及有太太,现在结婚了,大院里没人说他闲话,以前他排过不少戏,接触过不少女演员,上他家闲聊的女演员多得很,即使他行为不端,为什么要扣到郁兰身上呢?
万欢说:现在我不再乱想乱说,我现在要说的是,他培养郁兰的手段、方式,都显得特别,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丈夫,说:万欢,你别这样傻,在团里,有多少人巴不得能有她这样的出国机会,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万欢狠狠地看她一眼,说:你到我们团里去问问,您的名声呵,在我们那儿可并不太好,比方说,这次回城就一定要乘飞机,酬金要价也比别的演员高,别人住招待所,你一定要住高级宾馆,他们地方报纸记者来采访你,你居然谢绝了。你以前是个很有修养的青年演员,现在却处处显得特殊,这是因为什么?符之及用特殊方式把你培养成特殊的人!你跟着这个土鱉再走下去,就完完了!我是临死打呵欠,张嘴晚了!
她却笑,边笑着边把万欢送她的玉佩举起来端详着,说:你以后别对我们剧团大院的事那么感兴趣,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万烈这时不能不说了:噢噢,兰兰,你该想想,我们团原先与俄罗斯的历史友谊,陈大姐是靠演<海鸥>出名的,导演是史米尔诺娃,她还健在。这俩位前辈相见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呵,应该是戏剧史上的一段佳話。
郁兰一怔,说:爸,现在我心里很乱,让我想想再回答你,行吗?
好吧。万烈转身又对万欢说:你刚才问我对符之及如何评价?噢,我想到模糊数学里一个概念,对命题的成立与否不能单方面看,要从正反两面。-方面他是个工作狂,办公楼最后熄灯的是他的窗口……
万欢马上说:呸,土鱉在暗祘你,您居然还在说他好話……当儿子的为爸感到羞愧……
万烈说:听我说!我也不想多解释,模糊数学概念中还有一句,若优点相当缺点,可以不做判断(UNKNOWN)。
万欢说:省内外的人都知道爸是明星里可敬的准哲学家,我服了您了还不行吗?
万欢是一定要把事情做到底的。他不与任何人商量,去市剧协找到了尚主席,他把剧团大院的情况,凡他所知的都作了反映,并以郁兰丈夫名义,要求撒下郁兰。尚主席说:小万哪,这事现在就有些被动,名单都向有关部门上报了,出国签证已办理好了,马上要出发了。万欢头里轰地一下,感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他愤然地給万烈打电話说:她厉害呵!我真是临死打呵欠,张嘴晚了!
万烈气愤地说:这兰兰真不懂事呵!他忿忿地挂上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