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之死的连接链,始终是符之及在考量的。在管之同对他讲述了"谋以诈立"之后,他早就想动手,直接找马刚谈亊,他把自己对马刚拍桌子打板凳的形象都想好了。但马刚东跑西走,行迹不定,偶尓見着就匆匆而去。最后的消息说他囬家乡山西煤矿写剧本了。乌鸦还能唱出杜鹃的歌儿?那就美了他喽。他一直等待着他囬省城,却发现晚间七时电视台黄金档里播出了专题片<马刚>,正是万烈的杰作,这让他全然儍了。由于广告的困难,台里万烈做的专题极少,他居然选择了马刚,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他打电话给阿方副台长,说:老朋友,你们台怎么播出了<马刚>?他可是我们同学里出了名的差生,至今也是个混子,怎么可以宣传他呢?
阿方副台说:之及呵,这事我们调查过,浪子回头金不換,这是中国古人的名言,在现在也是对的呀!你仔细再把这专题片看一遍,明天下午两时重播,你可以录下来仔细看看,那些事实情况很能说明问题。我正在开会以后再聊吧。
符之及只能挂上了电话。
翌日下午两时,他又把片子看了一遍,
片子最前面鸣谢的是某玩具公司,说明不是马刚拿钱出来替自己扬名。
编导万烈是在山西煤矿口实地釆访马刚,运送煤的宽带不停地工作着,乌黑的煤块在阳光下闪着亮,潮水似奔流着。两人都戴着安全帽,刚从井下上来。万烈对他赞语不断。说当前中国话剧正遇剧本短缺的困境,就拿北京人艺来说,近年来重排,改编旧戏的情况要占全戏的百分之八十,观众都在呼喚原创,这并不是那些个軽巧的小戏所能替代的。噢噢,马刚哎,我的老同学哎,你能写出四幕大戏<女矿长>,很有特色,不容易。沒想到马上要开排演出。你在矿上呆了几年,才有这样的成果。沉入生活才有丰硕成果。(符之及忍不住说出声:肉麻吹捧!)噢,现在搞戏的不少人急功近利,躲在屋里搞笑呀,卖弄噱头呀,浅薄,浮臊,成不了大气候(符之及忍不住骂出了声:混账!这是在骂我吗?他硬着头皮看下去)马刚说:鹅(我)沒那自覚性儿哩!鹅(我)只觉得瓦片也有翻身日,这里边哈有件事儿哩。一天,何胜教授打电話来,也不知是咋弄到的,把我叫到他家,不知为甚?他问:你小子在忙什么?鹅(我)说在忙报复过去。滿是白发的何胜教授摇头,把拐杖在地上敲敲,说狗吃屎攺不了的呵!鹅(我)嘻皮笑脸地说:人家看得起咱哩!咱就弄钱!何胜教授发脾气了,说我就看不起你!小子!你想想当年你在班上是块废铁,多少老师费了多大的劲儿,把你也炼成了钢,弄到毕业证书了!我们老师都白费劲啦!你就这么报复过去的,离开戏剧!呵?呵?呵?他连问了我十个呵字,不停地敲击拐杖,拐杖断了。鹅(我)当时就流泪了。万兄哎,鹅(我)现在讲普通话都不准的人,干脆讲家乡话了,当演员是不成喽,我就弄个本什么的,这就是报复鹅(我)自己!我信报复!(符之及看到这儿,兴奋地一拍大腿,说道:狐狸又露尾巴!)
符之及看了一半,就岔岔地起身关上了电视机。他在客厅逡巡,长叹一声,心想这是件绝对反常的事!明摆着的,万烈以前对马刚是很恨的,他是班长,为了马刚在班里找事,他伤透脑筋,花费了许多精力,也吃过不小的亏。那会儿,马刚是个夜猫子,喜欢在寢室里说笑打闹,学校熄灯后,他点燃蜡烛,有时学电影里的人物走路讲话,学卓别林外八字,贴上丹仁须摇头晃脑,他強逼别人欣赏,不看他就揭人被头。万烈在班会上批评他,他就在校舍墙角边逮了只哈蟆放进万烈的被窝里,哈蟆跳了出来,万烈惊得跳將起来。哈蟆跳了下来。哈蟆虽是有益动物,但渾身疙疙瘩瘩,肉嘟嘟的样子很恶心,到处跳来跳去,也很髒。这下麻烦来了,大家开始忙碌地寻找哈蟆,就怕它钻进了自己和别人的被窝。于是每人都抖落被子,翻动床垫,检查每双鞋子,连墙上的画框也要取下来,看看它躲在背后吗?桌上的笔筒要查,脸盆杯子都要查,窗前挂的湿衣服和放在箱子上面的干衣服都要抖落一番,内厕所的各个角落,甚至有縫的所有地方都要察看,这癞哈蟆到底在哪里?……全寢室的人都在找,结果也沒找着……折腾到下半夜,大家都睡不着,怎么有精神参加早上七时的练功呢?
更让万烈终身不能忘记的愤恨是马刚断了万烈的半个小手指。
事情是这样的:金茉莉是一个很正派的女同学,她有一种洁身自好同时忌恶如仇的性格。听到男生寝室出了的癞哈蟆亊,她就把小辫子往后一甩,面对面指责马刚:你这恶作剧也太过分了!万烈在班会上批评你晚上不遵守寝室纪律,你就用癞哈蟆惊吓他,你这报复心得好好改改。心胸狭窄,狗肚鸡肠鸡,配当-个堂堂正正的演员吗?你要从根本上吸取教训!慢,别走,我还有话呢!马刚,你该有点逆反思维,反过来想想,要是万烈这样对待你,在你被窝里放哈蟆,你倒是怎么想?
马刚顿时就发怒了,吼道:你有完沒完!越说越来劲儿啦,娘们要跟我过不去,不怕沒好果子吃!
金茉莉亳不示弱地吼着:我怕你不是嘛!你敢对我怎么着!怎么着!
旁边的同学都相劝,马刚却拔出身上的水果刀。
金茉莉没有退让,却是向前跨了步,吼道:你来呀!动刀子呀!你敢!
马刚却真的举刀要刺她手臂。万烈一个箭步跨上前夺刀,那刀锋一下就把万烈的食指划破,伤痕不浅。顷刻血流不止。十指连心,万烈的疼痛能从他紧缩的脸,紧咬的牙,紧闭的眼看出来,他跥着脚,是伤口的疼也是心里的疼,他只是用手帕包紧伤口,手帕血红一团。同学们叫来了出租车,把他送进医院。但医生说伤口过深,并已严重地感染,截掉一小段最为安全。就这样,万烈的右手小食指上,留下了深深的伤迹。
他怎么会忘记这血耻之恨?
他怎么会一下成了他的好朋友?对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现在,万烈却是不辞路途遥远,去拍吹捧他的专题片,对他讲了那么多溢美之词,不是要赚他的广告费,显然,这是另有图谋。他宁可牺牲自己的名声,替一个劣迹昭著的老同学垫背,这是他无奈之举,这是在公开场合,一次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万烈要把马刚抬举起来,让别人觉得马刚早已改邪归正,不会做安乐死那类犯法的事。这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关键是一一符之及站停步,自语道出这三个字。对于疑犯蛛丝马迹的怀疑如果仅仅一丶两例倒也罢,现在他已积累了如上已述的多例,这就不能不让他定下决定,予以最终查实,决不放弃。
就在播出<马刚>的那几天,他在大院里也听得微词,说马刚这种人能上省台,那大院里所有的人都能上,編导与他恐怕背后有交易呀。
符之及等待马刚囬省城的心情更加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