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敢情您是采玉料的啊。”黎簇恍然大悟,对老头儿更亲近了。都是地下工作者,同根同源嘛。
“对咯。”老头把那石头在袖子上抹一抹,塞进兜里,接着烤土豆。
“您这么大岁数还要钻山里找玉料啊?您孩子不管您啊?”
“孩子啊。”老头儿把土豆调了个个儿,抬头叹了口气,道,“他们五岁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了。族里的规矩,采料的最晚二十五岁进山,进了就一辈子住在山里。孩子自有族里人照看。”
“这多残忍啊。”黎簇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族,又问道:“您什么民族啊?”
“什么民族?”老头儿被他的话逗乐了,笑道:“汉族啊。哦,我说的那个族啊,是我的家族。好几百年啦,大家都守这个规矩,也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不过现在,采料的越来越少了,都选经商去了。”老头说着,不无遗憾。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从兜里扯出一段红绳,下面吊着一块玉鱼。他把这个挂饰在黎簇面前晃了晃,后者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道:“这玉质地不错啊,嗯,雕的也好,小鱼儿活灵活现的。”
“哈哈,算你小子识货。”老头把土豆放到叉子上,转过身,冲黎簇道:“这是独山玉,也叫南阳玉,古玉至尊啊,非他莫属。”他摊开手,指指周围,又道,“你看啊,这岫岩县,产岫玉,也不错,可是跟这独山玉,那就没法比。”
“大爷,您这玉鱼得老多钱了吧?”
老头儿大笑了几声,道:“哎呀,没卖过,不知道。估计,这个规格,也就万把块钱。”
“没卖过?这不是您买来的?”
“买什么买啊,这就是自己刻着玩的。”老头又把土豆拿起来,大口啃着。
黎簇又看看手中的玉鱼,雕工之精湛,构思之精巧,玉料之上乘,活灵活现,绝对算得上是精品,老头子竟然说是自己雕的,他有些惊讶,问道:“大爷,你别是诓我吧。”
“嘿嘿,我一把年纪了诓你干什么。这玉啊,我们家族里头,人手一块儿,有的人能拿上独山玉,有的手艺不行啊,拿到的玉料就差点。不过各人拿到手里头,都得自己雕刻,还必须得雕鱼。哎,小伙子啊,你以后要是还能见着身边带着玉鱼的,兴许就是我本家呢。”
“为什么都得雕玉鱼啊?”
老头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就着篝火点着,娓娓说道:“这故事可就长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啊,都是做玉石的,有采料的、雕刻的,也有经商的,分工很细,但是大家都可以自由选,据说从老祖宗那儿就是这么定的。”
老头儿吸了口烟,接着说道:“要说我们这位老祖宗啊,可真是不得了,唐朝那会儿的人啦,叫单修,在南阳学手艺,之后云游四海,好多地方都留下他雕的玉石,听说啊,他还经常用好的玉料,雕些喜庆的东西送给老百姓,那些人啊,都给他供起来呢。”
也许是老年人喜欢絮叨,说了这半天,黎簇还没听到重点,问道:“那跟玉鱼有什么关系啊?”
“你先别问玉鱼,我问你啊,我这位老祖宗怎么样?厉不厉害?”
黎簇哭笑不得,点头道:“厉害,确实厉害。”
“那他的师父,是不是得更厉害?”
“那是当然。”
“可是啊,谁都不知道这位师父的名字。听说,这位师父早年经历了点事儿,后来定居在南阳这个地方,人也豁达了,自比游鱼,轻松自在,这才收了两个徒弟。他这晚年的心愿啊,就是雕一块儿玉鱼,需得用最好的料,日夜雕琢,直到这玉鱼放进清水里,能游起来才行。可惜啊,他直到临死,才找到那块儿最好的,却已经没有时间雕刻了。我们老祖宗离开南阳以后,十分思念他,希望能为他师父做点事情,就派人四处搜集玉鱼,上好的玉料,精细的雕刻,都收集来,这一找啊,就没有停止,一代一代的,都要找下去。我们这些族人啊,学的第一门,也是雕玉鱼,这一辈子,都得带着自己这块儿玉鱼,一直雕下去。”
老头儿说完,看着黎簇神往的样子,吸了口烟,沧桑的笑了。
“那他师父的那块儿玉鱼呢?就不再雕刻了吗?”黎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当然不是。我们老祖宗啊,还有一位师兄,叫单行,据说比他雕刻技艺还要好,只是没有什么作品传世,名气并没有单修大。他们的师父临死前,对于没雕出玉鱼这件事儿啊,特别遗憾,就希望一个弟子能够替自己做下去。只是这个人啊,世世代代,要住在南阳独山,专门雕刻玉鱼,其他的玉石都不能做,十分枯燥。老祖宗当时还年轻,想出去走走,就没有答应,这差事就交给了单行。后来时代变了,他们也做生意,分支遍布全国,但是单行的嫡系,还是得住在南阳,也就没有我们老祖宗有名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无奈老头儿一辈子都钻在山里,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他家族身上。
“单行啊,没什么故事,不过他的后代,可有一位出名的。”
“哦。”黎簇在老头儿这里也呆了挺久了,困意袭来,反应就小了点。
老头仿佛不在意他的回应,自顾自说着:“抗日前呐,单家的玉石生意做的是如日中天,全国各地都有分铺,他们的当家,不仅得雕刻玉鱼,还得经营生意。这个当家又不能出南阳,就让自己的儿子全国走一走,看看各个铺子的情况,顺便也熟悉熟悉生意。当时的少当家叫做单周,这个人啊,有点真本事,却是心高气傲,一直不愿意结婚,就是嫌父母给找的那个当地姑娘土,他这次出来啊,也是为了寻一段好姻缘。”
“后来呢?”黎簇心底笑说,老年人,就是喜欢说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八卦聊天。
“后来他到了长沙那个地界,还真让他找到了,你可知道他看上谁了?”
长沙?好像听吴邪提起过,黎簇摇摇头,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当时的九门提督之一,霍七霍仙姑啊。”老人声调提高好几级,看着黎簇惊讶的神色,有些得意。
黎簇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惊讶,他隐隐觉得,这事儿可能又跟吴邪有关。
“这个霍仙姑啊,是九门里负责销赃的,除了古董,也卖点别的东西。女人嘛,都喜欢些玉啊什么的,单家当时在玉石这个行当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来二去,两家就有了生意上的往来。你可知道,这霍仙姑生的漂亮,又会打扮,喜欢她的男人能排半个长沙。这单周啊,第一眼见到霍娘,就喜欢上了。整日价就是跟她献殷勤,送的都是好东西。可人家,无动于衷。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人家早就有心上人了。哎呀,单周这个气啊,直接就找那人家里去了,砸了一通,叫他不要喜欢霍娘。”
黎簇皱皱眉头,问道:“那人……”
“啊,那人就是九门提督的另一位,吴老狗。”老头儿把烟掐灭,看看黎簇,“怎么?你认识?”
“啊,不,不,有长沙的朋友,听说过。”
“那肯定得听说过啊,这九门提督当时可是出名,说你要出货啊,不经过这其中的一家,那就出不去。哎,这事儿还不算完啊。你知道这吴老狗最后还是没跟霍娘成,另娶了别人。单周就不干了,又打到人家屋里去,要不是那群狗护着啊,老吴恐怕就得给他打死。据说单周临走的时候,还说要覆灭吴家,让他们断子绝孙呢。”老头儿摇了摇头,啧啧道,“单周回到南阳以后啊,茶饭不思,也不结婚,活活把他老爹气死了。他这么一闹,玉鱼也不雕了,生意也不做了。单家那些人,都觉得他为了女人太不值得,看不起他,纷纷离开了。后来听说他大伯出面接手了生意,又安排了一门亲事,这才把单家的香火续下来。”
“可是啊,好像是命运的捉弄。单周唯一的儿子,英年早逝,没能接手单家,也只留下一子。这个单周啊,孤独一生,最后也就是跟孙子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