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最讨厌这种低气压的天气了,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清爽,也没有烈日当空的壮烈,郑海洋有些烦躁的盯着自己的体重秤。
竟然又瘦了。
他就知道,自从上了解剖课之后,自己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连最爱的游戏都不打了,被宋晨完虐也斗不出激情来。他不由得有些气急。
想想小爷好歹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再这么萎靡下去怎么了得。
“哎,我劝你想开点啊,实在不行就别学医了。”寝室里某只胖子拿着郑海洋餐盘里的鸡腿啃得不亦乐乎。
这家伙自从上了解剖课,嘿嘿,可就便宜死他了,只要有肉,就全部是他的,那郑海洋也傻,非不信自己有后遗症,每回都要买,结果每次都要跑厕所里吐。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你,小爷我天纵奇才,学医这玩意儿根本不在话下好吗!”郑海洋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胖子的肩膀上,只见王瑞呵呵一笑,举起手里的鸡腿,阴森森的笑了:“那麻烦这位爷看一下,我咬的这个地方,是腓肠肌还是比目鱼肌啊?”
“呕~~~”
三秒炸天的姿势立即就全线崩溃,郑海洋以人生最快速度冲向厕所,把里面正在洗澡的张扬硬生生拖了出来。
可怜的张扬一脸懵逼,身上也就穿了条裤衩而已,正在想怎么回事,随后见到王瑞手里的鸡腿便什么也明了,他烦躁的抓抓自己的头发,狠狠地将鸡腿塞进王瑞的嘴里。
“真是吃也堵不上你的臭嘴,不去招他会死啊?”
那厢郑海洋正呕得欢呢,还就巧了,一口血就那样呕了出来,当第二口还想呕出来的时候,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然后,迅速的将它冲掉。
血。。老子TM呕血了?
卧槽!我刚刚是呕血了吧?
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赶紧冲洗了下嘴唇内部,却觉得还是有些血腥味在里边,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认真的回忆了下刚才发生的事。
“哎,郑海洋你到底好了没啊?我都忍半天了!”听到门外王瑞那有些破碎的声音,他迅速的收拾了下自己,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为何,看着王瑞捂着肚子在外面左右斯磨的样子有些好笑。
“怎么?要失禁了?”
王瑞一脸无奈的将郑海洋拖出去,连个滚字都来不及说就冲进了厕所里,都怪这几天伙食太好啊。
“你怎么样啊?”张扬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见郑海洋面色有些不好,好心的问了这么一句。
真不愧是好基友啊,郑海洋心里一暖,顺口说道:“下午帮我打个掩护啊。”
“你要干嘛?”
“这男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嘛,反正你要为你家夏沐萱守身如玉,我这次就不带你去啦。”
张扬一毛巾丢他脸上,狠狠的呸了一口,末了还不忘追加一个字:“脏。”
风月场上的事情最容易拿来当挡箭牌,郑海洋挑了一下右眉,自认为潇洒的挥挥手,关上寝室的门,出了C医大。
去医院的路上他的脑子出乎意料的冷静,也可以说是脱线,他甚至都想好了自己的葬礼要几个人参加,是红的还是白的,哪个气氛比较好之类的全都想了个遍,似乎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感觉。
C医大某附属医院,消化内科某专家门诊。
“少爷,你呕了多少?”
郑海洋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就一口,第二口我吞下去了。”
某专家扶额,有些憔悴。
“少爷,您上个月全身检查好得很啊。您。。是不是被解剖惊着留下后遗症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可以承认啊,于是郑海洋板起脸来,一脸严肃超级不好讲话的样子:“我们家混黑道的哪里能被那点小意思吓着,你太小看我了。”
某医生挤出微笑,也不知道小时候看到被车撞死的流浪猫吓哭的人是谁啊,他继续补充道:“少爷,其实您不干这个也好,老爷挺想你的。”
郑海洋一听这话两眼就上翻,仿佛耐性随时会没有一般:“那死老头能想起我?那些个十八姨太能放过他?”
“咳咳。”大概是聊这个有些尴尬,某医生心虚的摸摸鼻子,心想着少爷您真不愧是老爷的儿子,这方面尤其的像啊。
“喂,你不给我开点检查神马的?我都呕血了!”郑海洋觉得自家的属下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办事效率慢的也是没谁。某医生尴尬的右眼皮跳了跳,心想这竟然还有找罪受的?
“少爷,如果我刚刚没有检查错的话,您呕吐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您尊贵的嘴唇内侧,也就是咬肌的方位。”
啊?
“所以您要不还是回去上课?我还有其他的病人,就不,就不留您了。”
郑海洋又懵了。这是,这是什么情况?他尝试着用舌头舔了一下咬肌的方位,虽然说有点疼,但是。
“咬破了能呕这么大口血啊?”
领子被别人拽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差啊,某医生小心翼翼的扯开郑海洋的手,咽了一口口水才敢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少爷你天赋异禀,少爷您。。”
“张乒乓!”郑海洋最后的耐性已经被磨掉,他冷静的扯着那位医生的领子将他挪到位置上。
“你再不说实话看我不收拾你!”
今天。。今天果然是不该在门诊上班啊!他眼睛一闭,心里默念道:少爷啊少爷,您非得给自己找点罪受么?也不带这么自虐的吧!算了算了,既然你如此坚决,为了我的小命,我就。。
张乒乓同志哆嗦着从自己抽屉里的底部拿出了一叠资料,包括了郑海洋的病例以及之前做过的健康体检。
然后作苦瓜状。
“少爷,看来是瞒不住您了,本来老爷还希望我能帮着多瞒几年。”张乒乓假惺惺的抹了一下眼角,拿出了好几张胃镜病理单,郑海洋拿到手上的时候就傻了。
胃。。胃癌?
“少爷你还记得你上次跑到酒吧去宿醉后来被拉进急诊的事情吗?我们当时给您做了胃镜活检,这就是结果。”
关于上次的宿醉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坐在凳子上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好像是,白薇刚离开他的时候吧,那时候还以为快要死了,酒是一瓶一瓶的喝,喝了吐,吐了还不知疲倦,继续喝到天亮。她走了,他身边继续换别人,反正多得是女生想要爬上他的床,只是心里面总有地方漏着风,明明是夏天,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他的回忆,当风灌满整个胸膛的时候,忽然就发觉不那么痛了。那时他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原来有太多事情可以被习惯,酒果然是好东西啊,虽然期间去了好几次医院,可若是能够忘了你,我总归是赚的。
“知道了。”
郑海洋忽然没了之前的骄纵,他也不想耽误别人功夫,拿了单子就往外走,只听张乒乓在后面说道:“少爷,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尽快吃,有什么想做的就尽快做吧,老爷说只要不玩火,他都能解决的!”
郑海洋手里的单子瞬时被捏得面目全非,他的表情上看出些许自嘲,都能解决么?算了,他嘴角扬起道:“回去告诉那个老头子,老子葬礼一定要风风光光,最好带上他的十八姨太,我要求不多,披麻戴孝就行。”
然后砰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张乒乓歪着脑袋叹了口气,这一对父子也真不愧是一家人,之前那老子还亲自登门给他送了一堆的病理报告单,说他总有一天会用上,什么肺癌啊,艾滋啊,一堆又一堆,呵呵,他知道老爷是希望少爷可以注重下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乱来,但是以少爷的心性,即便是真的,他也照样玩到世界末日。
郑海洋出了医院就将那张报告单撕个粉碎,他是玩世不恭,如果这是结局倒也符合他之前花样作死的态度,癌就癌吧,反正他家老狐狸也不知道在外面有多少私生子,少了他这一个也不怎么样,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乖巧的身影,轻轻浅浅的,好似当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忽然觉得莫名的讽刺,他是那么用尽力气的去遗忘她,结果一个转身而已,她那么轻而易举的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似乎存心和自己怄气,先是找了一堆在这个城市玩的比较好的女生,不过即便如此,这次回归那所谓混乱的世界,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那些女人围上来的脂粉味铺天盖地的让人作呕,金钱,利益,在那样的场合中随意穿插,一个个笑颜如花却都在往他身上扑,说着那些肉麻到家的情话。也有打着真爱至上看不上你钱的女孩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演技奈何不到家,他的眼睛里除了讽刺什么都剩不下。那时候起,他觉得逢场作戏都是累人的把戏。
他推开了她们,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他还喝了点酒,像一只受伤的独角兽独自舔着伤口,他不需要同情,也不想要安慰,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得到了又失去,失去的你还忘不了,你任由它在你的世界里开疆辟土,你却毫无抵抗的能力。
真是挫败啊,白薇,我从来都没发现,我会这么想念你。
你很想她吗?脑海里忽然有这样的声音问起。
我很想她啊,但是她不回来啊。
那声音又说了:你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因为我不敢啊。
怕她知道你要死了吗?
我要死了吗?是啊,我要死了,那我还是不去找她了,她要是哭了,那我以后都不能再安慰她,多可怜啊。
郑海洋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一个人哭的那么惨,他很快就觉得自己哭累了。
然后,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
“喂,郑海洋,你醒醒,喂,你上次把颜料泼我裤子上,你这次还吐我一身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