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村民的惨叫声,回荡在超市,传入躲藏在冰柜里的亚宁耳中。有几次村民跑到冰柜旁边被咬死,身在幽暗的狭小空间中,听着那嘎嘣嘎嘣咬碎骨头的声音,还有那痛彻心扉濒死时的嘶哑惨叫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头的重锤一般,让心脏狂跳不止。
大约一个小时后,超市内没了声响,亚宁推开冰柜的盖子,稍稍露出头四下查看了几眼,到处都是血,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各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来大狗已经走了。
确认没危险,他跳出冰柜,从货架上拿了一袋面包撕开就吃,强烈的饥饿感,促使他心中的道德天平,呈一边倒的趋势,管那么多,填饱肚子再说!
这时,超市的玻璃门被推开,亚宁被吓了一跳,以为黑狗又杀回来了呢,扔了面包拔腿就跑!
“宁宁!”一声女声传来。
亚宁停下脚步,神情一愣,只有在小的时候别人才这么叫他,他回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绑着单马尾辫,唇红齿白,柳叶眉杏眼的女子,站在门口疑惑的看向他,不知是不是也遭受了这场劫难的折磨,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眶发黑,衣服上还沾着一些土。
亚宁谨慎的打量着她,对她的样子有点印象,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暗想道:“我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她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羞怯的低下头说:“宁宁!你忘了我了?我是班长,方雪啊!”
“方雪?”亚宁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回忆如同被束之高阁的默片,再次被他一点点倒腾出来。
他突然想起,那个折磨了他整个小学时代的班长,整天催着他背书交作业,找借口逃学总是让她戳穿,不听话就给老师打小报告,害的自己无数次受罚,无数次叫家长。后来一看见她,就本能的躲着走,一度被同学嘲笑他得了班长恐惧症。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班长这个美女蛇坑害了他数年之久,给他童年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说不定自己的女性过敏症,也是拜她所赐!
虽然已是十年未见,但内心深处的畏惧再一次被唤醒,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方雪看他神情畏惧的躲着自己,也想起了当年的事,自己为了他的学习成绩,可是没少劳心劳神,没想到这个吊车尾不仅不感谢自己,反而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总是躲着她。
几年前,听闻同学提起他,说他已经辍学,自己伤心了好几天,觉得曾经的辛苦都白费了。
方雪目视着眼前,这个十年都没什么长进,甚至连行为都没什么变化的家伙,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往前迈了几步就想教训他一顿,结果她往前走一步,他就向后退两步,再往前他愣是退了三步,那畏惧的神情唤醒往昔的记忆,让她感觉一切恍如昨日。
“你给我站住!”方雪用命令的口吻喊了一声,把亚宁吓得一哆嗦,这口吻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有身为班长的方雪,才会用这正义凛然的语气命令他。
见方雪走了过来,亚宁咽了口唾沫,嘴里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班,班长——”
方雪神情一滞,他还当自己是班长,看来在他心中,自己的形象一直未变,或许他也没变,还是那个胆小贪玩的陈宁宁。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都是人的残肢断臂,顿时感觉一阵头晕,面色苍白,后又看向亚宁,柔声道“宁宁,他们是,怎么死的?”
亚宁被她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又往后躲了躲:“他们是被一只很大的狗咬死的,我躲在冰柜里才逃过一劫。”
他说完一句话,发现自己竟然没脸红,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女性过敏症并没有发作,心想可能是让班长恐惧症代替了吧。
“是吗!”方雪看了看旁边的冰柜,然后又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面包,咽了下口水,似乎很饥饿的样子。
亚宁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包,疑惑得问:“班长,你几天没吃饭了?”
方雪仍是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包,一言不发,于是又叫了她一次:“班长?”
“啊?”方雪身躯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方雪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低下头捏着衣角说:“从那晚巨蚊袭击村民,我就一直躲在塌掉的建筑里,后来坚持不住了,觉得人们会在超市集合,所以来这里求助。”
“两天没吃饭吗?”
方雪点了点头,亚宁看她脸上还布满泪痕,活像个花脸猫一样,看来这几天没少哭。无论是谁,面对世界的这种突变,都免不了一场内心的挣扎,过渡。但唯独自己,好像并没感觉到难以接受,或许是太过自我的缘故,对外界任何变化早已不在乎了。
亚宁又从货架上拿下一袋面包撕开,方雪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以为他要拿给自己,没成想他撕开之后直接塞入了自己口中。
“这个自私鬼!”方雪气呼呼的想着。
“嗯?你以为我要拿给你吗?哈哈。”亚宁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变化,然后又撕开一袋面包一口吃下,边吃还边用说教的口吻说:“班长,现在已经不是计较礼仪道德的和平时代了,你不争取,饿死也是自己活该,你看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想要活下去?”
方雪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还是不甘心被他教训,倔强的说:“怎么,现在你不归我管,就要反过来教训我吗?”
亚宁挑了挑眉说:“不敢!”
从货架上拿下一袋零食,递到她面前又说:“但是这个,应该很快就会没了,现在还有机会,你要不要吃?”
方雪看着那袋零食,眼中放出了光,犹豫片刻,一把夺了过去,背过身,撕开了包装袋。
他知道方雪不傻,不可能搞不懂现在的形势,最痛快的是,他竟然将班长给教训了,这就好比被欺压了几年的劳动人民,终于翻身做主人一样的痛快。
方雪看他找了个背包,将零食一袋一袋装入其中,忍不住问道:“宁宁,你这是干嘛?”
亚宁手上不停,然后解释道:“村里的人很多,这点吃的根本不够分,恐怕会因为食物短缺打起来,自相残杀是早晚的事,我势单力薄,只能早做准备!”
“宁宁!”方雪突然皱着眉头喝斥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村子里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渡过不就好了,你这样将大部分吃的据为己有,那些吃不到的人怎么办!”
亚宁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身为正义与友爱化身的班长,自然不会允许这种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勾当。
背包已经装满,他将背包一甩,背到肩上说:“对不起,让班长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自私!”
方雪先是一愣,见他向门口走去,随后低下了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失落,喃喃自语道:“他还是放不下,那件事么。”
在亚宁小的时候,大约也就五六岁左右,他和家人刚刚搬去东村不久,村里着了一场大火,将一户人家堆砌在墙边的干柴连带库房,全部烧掉了,找来消防队才将大火扑灭。
村民追查失火的原因,因为亚宁家与失火的那家人刚好是对门,亚宁小时候也非常淘气,所以村民们一口咬定是他放的火,他百口莫辩,不明不白的就被婶婶摁住打了一顿。后来,他们住的地方经常失火,每一次都会被村民推到他的头上。迫于无奈,他与家人般离了那个地方,从此,那里也再没失过火。
这件事是亚宁亲口告诉她的,同样身为东村人的她很清楚,那是当地人为了将外地人赶走,而故意耍的手段。想必那件事,也给他心里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后来听说他中学辍学之后,就和父亲搬来了石村,一晃十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自己这次到石村来省亲,恐怕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
“嘭!”走出超市的亚宁,又推开门跑了回来,慌慌张张的挪动着货架挡在玻璃门前。
“宁宁,你——”方雪小嘴微张,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
亚宁气喘吁吁的推着货架,说了一句:“怪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