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浓雾可以遮住方向,但遮不住人的心。
太阳升到山顶,染红了一片云。阴和男孩坐在马车内,奔驰着赶往京城。这是男孩第一次坐马车,他拉开车帘,趴在车窗往外看:远处,千万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梢,刺穿了浓雾,形成一道道光路。偶尔有几只麻雀在光路中自由自在地飞上飞下。伴随着辘辘的车辙声,远方的树木和麻雀不断地向后退去。
男孩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刚刚袁崇焕的信使策马走后,他和阴还颓然地坐在路边等待,现在就可以坐在暖暖的马车内,欣赏外面的风景。
“咳~咳~!”
两声清脆的咳嗽声把男孩的注意力从远处的风景吸引到马车内。他回头一看,阴正咳嗽不止,甚至还咳出了血。雾气不断从车帘外涌入车内,男孩猛然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立马放下车帘。
“你没事吧?”男孩语气里有些许关心,身体却靠着车窗,没有靠近阴的意思。他对阴依然有所芥蒂,尽量不靠近阴。
“没……没事……!”阴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尽管这句话只有两个字,但他说的断断续续,说完,脸色一片苍白,汗珠直冒。
虽然这两天男孩好几次见过阴这种状态,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说一句安慰的话:“你好好休息吧!”
阴露出一丝笑容,如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他并不奢求男孩能为他做什么,而且男孩也无法为他做什么。阴眯起眼,靠在车厢上。昨晚,赶了一夜的路,又在与狼的搏斗中加剧内伤,现在他确实需要休息。
“你也休息一下吧!”阴闭着眼睛说。
“那用不用让车慢一点?”
阴明显是对男孩说的,但答话的却不是男孩,而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胖子。他正是这辆马车的主人。人长得又矮又胖,肥头猪脑的,但穿的却是锦衣华服,腰间还挂着一枚羊脂玉佩,莹润如酥,上面雕刻有五色花纹,是件难得的玉器。相比于此人的穿着和长相,这辆马车也很有特点。
首先这辆马车很大,即使阴、男孩以及这位胖子主人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其次,这辆车子的装饰很普通,与胖子主人的五彩缤纷的衣服相比,这车子的装饰简直是寡然无味,基本是木头原有的颜色,以褐色与棕色为主,但是却于平淡中蕴有一股超脱凡俗之气。不过,最令人称奇的是,车外是数九寒冬,车内却温暖如春,甚至有一股夏天的感觉。男孩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从阴和男孩上车到现在,这个胖子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在男孩看来这有点不正常,阴此前曾在小山村中表明过自己东厂千户的身份,那时小山村的村民基本每个人都抢着和阴讲话,但是这个胖子却完全相反,刚刚那一句,是从上车到现在胖子主动说的第一句。
阴抬起手腕,摇了摇,表示不用放慢车速。
“好!”尽管阴没有看着他,胖子主人还是微微一笑,脸上的每一块肥肉都在抖动。
待阴入睡之后,男孩依然没有困意,对整个车子的好奇心压制了他的倦意。
“这个车子为什么这么热?”男孩好奇地问,他用了“热”字,而不是“暖”字。
“因为你穿着大衣。”胖子一笑,眼睛都陷在肥肉里了。
男孩这才注意到,胖子身上没有穿大衣。他转念一想,觉得不穿大衣是对的,于是便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
“果然不热了。”不过,对于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合理解答这一点,男孩依然不依不饶,他继续问道:
“这车子为什么这么热呢?”
男孩依然用了“热”字而不是“暖”字,不过胖子却没有给出与上次相同的答案。胖子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阴,确认阴睡着后,才回答说:
“因为这是‘暖车’。”
“暖车?”
见男孩依然不解,胖子俯身,打开座位下面的一扇门,从里面拿出一块乌黑的石头,接着,他又拿起车厢中间的一块黑色的圆形木块,一道火光噗的一声从下面窜上来,把胖子的脸映得通红。胖子把圆形木块放在一旁,发出哐啷一声。男孩觉得奇怪,木头怎么会发出哐啷声呢?而且上面有很奇怪的花纹。后来男孩知道,那是盘龙纹。出于好奇,男孩伸手去摸那圆形木块,胖子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男孩的动作,并未阻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男孩的手一碰到圆形木块,惊叫一声,立刻把手缩了回来。男孩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紧张地转头看向阴,幸好阴并没有被吵醒,依然在熟睡。
男孩又把视线放在那个圆形的东西上,他意识到自己一直认错了,那根本不是木块,而是铁块,它一直被下面的火烧着,滚烫异常。尽管男孩缩手速度很快,但他的中指和食指还是被烫的通红,很快便长出两个水泡。
“别人的东西最好不要乱动。”胖子微微一笑,虽然不倾城,但也能恶心人。从胖子这一笑,男孩知道,这是胖子故意在戏耍自己,但是错误确实在自己身上,男孩心中的闷气无处发泄,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堆火光中。
火光中燃烧的东西不是木柴,而是接近于正方体的块状物体,很多很多,像石榴子一样堆叠在一起。每一块都被烧得通红通红的,散发出金黄色的柔光。
胖子把手中的黑色石头,轻轻放进火堆中。男孩瞪大眼睛看着,刚刚的疼痛不仅打消了他的困意,而且让他精力倍增。
不一会儿,这块石头噗的一声,冒出一团火。
“这是什么?”男孩十分惊喜,眼睛一直盯着燃烧的石头。
“想知道?”胖子盯着男孩的眼睛,脸上堆满笑容,说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顿时,男孩觉得这个胖子非同一般,甚至脸上每一丝微笑,每一块肥肉都带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