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冰冷的地窖内再次传来“砰”的一声,那是老人在关门。这一关门声穿过木制门槛,透过被积雪覆盖的土地,最终到达地窖时,已经十分沉闷,却舒展了阴的眉头。
危险已经过去,阴倚在土壁上,长舒了一口气。在刚刚过去二百一十八次呼吸的时间中,阴一直紧锁眉头,凝神谛听外面的声音。这对一个断了三根肋骨的人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汗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他的背。
不过,有一点令阴十分欣慰,那就是男孩刚刚一直在沉睡,不知道外面发生的情况,免受一次心神的折磨。
危机已经过去,但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危险只是暂时消除而已,他的敌人从来没放松过警惕。
阴只休息了十四次呼吸的时间,便继续运功疗伤。只要外面的两个人还在,危险就一直萦绕在他们周围,挥之不去。他必须尽快养好伤,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机,无论是来自地窖外,还是远在京城内。所以,无论从近处考虑,还是从长远考虑,疗伤都是阴认为此时最重要的事。
一想到这里,阴便加快了运功的速度,脸愈发通红,先前被汗打湿的衣衫竟缓缓升起一团白雾,仿佛羽化登仙一般。
……
……
阴暗的地窖内因为阴的缘故多了几分仙气,而温暖宽敞的屋内却因为老人多了几分乌烟瘴气的味道。老人自从进了屋子,按先前说的给火堆添木柴。可是,不知怎么搞得,他生火生了几十年,今天却怎么也弄不好,本来西瓜大的火苗,现在只有芝麻大。屋里顿时变得寒冷,坤卦和巽卦的脸更像是结了一层霜。不过,老人却是急的满头大汗。
借着生火的机会,老人调整姿势,背对着坤卦和巽卦。
呼的一声,火终于着了。老人转身面对坤卦、巽卦前,不忘擦了擦脸上的汗,正是这一举动,在老人转身后引得坤卦和巽卦哈哈大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应该不会再受责备了。
果然,坤卦没有责怪老人的拖沓,连一直很严肃的巽卦都对老人仁慈地报以一笑。之后,老人便退出房间,在院前的厨房里忙前忙后,烧火做饭,继续小心伺候着。
看着老人堆着笑走出房间后,巽卦和坤卦围坐在火堆旁,商量下一步的事宜。
“按时间,另外四个人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巽卦往火堆了添了一根柴,火更旺了,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红彤彤的。
“到了京城不要紧,怕只怕他们已经通知了曹正淳。”坤卦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如此,就绝不能让阴见到曹正淳。”
“其实,换个角度想,这可能是件好事?”巽卦露出狡黠的笑容。
“怎么可能是件好事?”坤卦有些疑惑不解,“如果他们真的相见,曹正淳一定会察觉到我们是一直潜伏在东厂。到那时,他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我们。而且,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误了王大人的计划,那王大人估计也不会放过我们。那时候,天下可能就再无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巽卦招了招手,让坤卦附耳过来。正当巽卦要对坤卦解释任务失败的好处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坤卦和巽卦立刻停止了交谈,眼神如剑一般射在站在门外的老人身上。
这个人来的太凑巧。
……
……
“咳咳!”
黑暗中,男孩剧烈地咳嗽着,打破了地窖内原有的宁静。此时阴顾不得运功疗伤,立刻飞身过去,一掌劈在男孩颈部,将其打晕。瞬间,地窖内又陷入了原来的死寂之中。
阴运行真气到双耳,凝神谛听地窖外的声音,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一开始阴能听到的声音很有限,慢慢地他的听觉穿过地窖的木门,来到地面呼啸的寒风中,他的听觉沿着地面飞扬的积雪,穿过老人屋子的木门,最终来到了巽卦的脚步声处。巽卦的脚步声一走一停,缓慢而有力,充满了压迫感。不过这脚步声并非越来越大,而是越来越小。阴舒了一口气,心想,他们并没有听到男孩刚刚的咳嗽声,而且很有可能,他们正准备离开。
与阴设想的美好结果完全相反,此时伴随着巽卦走向老人的脚步声,屋内的气氛正一步一步地紧张起来。
在老人眼里,向他逼近的巽卦遮住了火光,身体看不到任何细节,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黑乎乎的,下半身好像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之中。此时,巽卦不像是走向老人,更像是飘过去的。
老人恐惧得向后退了一步,脊背直发凉。看着不断靠近的巽卦,老人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恐惧,眼前的巽卦分明就是一个索命的黑无常,而那边火堆旁一直观望的就是白无常。
一想到这里,老人身体一软,手中的饭菜立时落下。看着不断下落的饭菜,老人不知道靠着从哪里冒出来的意志,居然暂时摆脱了死亡的恐惧,伸手去接那些饭菜。这些菜很简单,四个馒头,一盆狼肉汤,都是山中寻常之物,完全不足以解释老人的勇敢之举。支撑老人摆脱死亡恐惧的意志,不是下落的四个馒头一盆汤,而是后面飞身而来的巽卦。
当老人手中的四个馒头一盆汤下落时,巽卦便已飞身过去,老人本打算不接这些饭菜,身体已经摔倒,本能地要去双手伏地。但当他看到巽卦飞身过来时,对巽卦的恐惧竟使他战胜了他的本能以及他对死亡的恐惧,伸手去接那些饭菜。
但是,巽卦后发先至,早就接下了四个馒头一盆汤。
“轰——!”
老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不顾身体疼痛,老人急忙起身,连连躬身道歉,头也不敢抬一下。
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火堆平静地燃烧,一根快要烧尽的木柴,炭黑色的表皮下透着一股橙红色的火焰。“啪”,这根木柴从中间折断,跌落在火堆下的灰烬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