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等人日夜兼程来到了湖南,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麻烦。按理说,他们三人都形貌出众,此次也并未易容改装,安心又带着那么大一个背包,打他们主意的江湖高手也许不多,但地痞流氓一定少不了。安心只觉得是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虽然少了些“武打小娱乐”,但就此也能证明自己的人品非凡!她又哪里知道,这一路上,打他们主意的黑店、强盗早就让丐帮给料理干净了,自然轮不到他们亲自动手。
堪堪来到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安心好好的辨别了一下方向,感觉一定是这里没错!往这里进去,再走个四五天就能到达上回她穿越时所进的那个山洞。只是四周的环境与现代的时候太不一样了,沿途过来都见不到几个村庄,更没有什么明显的道路,森林的覆盖面积也比现代不知道要高出了多少,还未进入森林,就只能见一片生长得葱葱郁郁,莽莽苍苍的密林,一直向着天际蔓延过去,无边无际。
当晚,他们歇宿在森林边缘。安心将随身带着的东西都查看了一番。讨厌呀!古代没有包装好可以长时间保存的食物,能够带的只有又干又硬的冷馒头,还有咸的发苦的肉干,这就是美其名曰的“干粮”。再看看,用以引火的工具带了,石烛也带了,这可是珍贵的火种,必不可少。还有两件厚些的衣裳,当然是安心自己穿的,苏子扬与白玉堂压根用不着。水囊带了,药品带了,绳子之类的零碎物品也都带了。安心这才长出一口气,将一件厚棉袄铺在地上,上边再盖块白布当床单,另外一件棉袄自然是用来盖了。只能这样了,古代没有防水的塑料布,夜里森林里露水重,要是躺在草丛里,安心会发疯的。原来,自己还是这么娇贵。安心坐在铺好的“床”上,叹口气,为什么心里竟有种恋恋不舍而又紧张的感觉,真的快要离开了么?
白玉堂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才不考虑安心在想些什么呢,跃到了一棵树上,坐在一根粗树杈上就背靠着树干合目休息了。看得安心又羡又妒,要是自己这么睡,半夜睡沉了,一定会滚下来的。
苏子扬坐在火堆旁给火里添干树枝,他身旁的空地是清理出来的,将草都拨了去,生怕引起火灾。安心看着这个中年的温和男子,心里又涌上一阵甜蜜的酸楚——当年,若不是他,自己想要在宋朝混的如鱼得水,只怕是更为困难吧!当下挪到了苏子扬身旁坐下。
“师傅——”安心沉默了半天开口了。
“嗯?”苏子扬应了一声,仍是缓缓地拿着一根干树枝在那里拨火。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离开这个年代,你觉得我该离开么?”安心犹豫着开口。今晚坐在苏子扬身旁感觉特别温馨,以后,就不知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苏子扬望着安心温和的笑了,柔声道:“既然这不是属于你的年代而你心里又还有牵挂,当然应该回去。大伙虽然都很舍不得你,不过能够遇见就已经是非常有缘了,更何况你是从一千年后的未来穿越到这里,也许——”苏子扬说着,笑得更灿烂了,道:“就是为了当我的徒弟。”
苏子扬很少开玩笑,这回这么说,想必是要让安心觉得轻松吧。可不知为什么,安心却在他的眼里见到了深隐的难过与不舍,鼻子一酸,深吸了口气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呢!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却只能给你添乱。师傅,你有没有后悔过收了我这么一个又笨又懒的弟子?别说武功了,就连你的医术与毒术我都没有学到多少,现下却又要离开了。”
苏子扬笑笑道:“怎么会后悔呢?要不是收了你这么个调皮的徒弟,只怕当**就先死在那沈天放的手下了呢!医毒之术,学不学也没什么要紧了,你现下的医术,治些普通的病已没有什么问题了。医术,未必越高明就能救越多的人,乡村里的大夫,救的人也许可比我要多的多了。”说着,苏子扬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若是回去了,这医毒之术也再用不到了。听你说的那些什么X光,西药好像都很神奇的样子,药效也很快。不过我却相信,中医有自身的优点,只是学起来太难,只怕后世的人们都已经学不到其中的精髓了,更无法发扬光大。”
安心边听边使劲的点头,是啊,身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也一直觉得中医是一门特古老神秘的医学,后来自己也开始学了,才知道那里头有那么多的讲究和门道,传到现代的,只怕已剩不了多少了。若是说中医治不好古代的许多绝症,而现代西医却能轻易救治,是以西医比中医高明的话,安心就该反驳了。不论哪种医术,都有其优点和缺点,并不能泛泛而论。任何学问都是沉积了数百上千年发展起来的,每个年代都有特有的绝症,就像古代的天花、黑死病、鼠疫,而现代也有癌症与爱滋病。病毒,一向是随着人类文明进步一起更新换代的,只怕是永远都无法根除。当一种绝症被医学界攻克之后,也许就是另一种绝症开始流行之时。人类,还真是多灾多难。
苏子扬又道:“听你说起现代的事情,我也感觉很有兴味呢,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是不可能遇到你这样的奇遇了。”
安心抽了抽鼻子,勉强笑道:“那师傅和我一同进阵,穿越去现代吧!”
苏子扬苦笑着摇摇头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不能再丢下瑶瑟了。你当你那所谓的穿越是这么好玩的么?你能顺利来到宋朝,只怕是幸运的了。我只担心这次的尝试,是不是对你会有危险。”
“唉!”安心又叹了口气。
苏子扬温和的望着安心道:“你最近总是叹气,这样是不好的。回去以后,可要改改这个毛病。我宁愿你想起我们的时候,心里有的是温馨和甜蜜,而不是作为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时刻惦记与叹息。”苏子扬见安心的脸色越来越苦,忙转了个话题道:“还是再给我讲讲你那个年代的事情吧,我是很有兴趣呢,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知道的。”说着,笑了。
安心笑笑,从现代的电话讲到电视、冰箱、电脑,这些物事,在宋朝人听来简直都是不可思义的。还有汽车、飞机,更是令人咂舌惊叹。安心口若悬河不停地说,苏子扬也听得沉迷了,未曾想到,白玉堂其实也在那里装睡,悄悄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呢。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完全进入了原始森林,这里树木高耸入云,密密层层遮蔽着天空,唯有树隙间透下的丝丝光亮,破碎地铺在林间泥地与草丛之上,这才区分开了白日与黑夜。尽管有天光,林中还是显得潮湿而阴暗。荒草及膝,空气虽然很清新舒爽,但有时呼吸的时候,却能吸入在空中乱飞的小虫,甚至也有腐烂的植物与动物所散发出的臭味。这里真是动植物的乐园,一片无声的欣荣繁茂之景,完完全全荒无人烟,没有被破坏与污染。
苏子扬越走,眼睛越亮,直直盯着树林里的那些植物,眼里流露出“贪婪”的欲望之光,与安心见到金银珠宝时的眼神没什么两样了。
“师傅!你怎么了?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很吓人啊!像一头饥饿的狼!我从来没见你这么激动过。”安心漫不经心地揉着眼睛道。方才,有一只不知死活的小飞虫,硬是飞进了她的眼里,难过死了。
白玉堂在一旁“嗤”的一声笑了,安心难道不知道她自己才是真的经常流露出这种眼神吗?现在才知道怕呀!
“墨旱莲、红马桑、猪腰藤、七叶胆、六月寒……”苏子扬压根没理会安心,嘟嘟嚷嚷念叨着,突然,眼睛一亮又兴奋道:“七叶一枝花!”说着,急忙上前采摘了下来。
安心在旁瞧了瞧苏子扬手中的那枝草药——七片长条形的轮生绿叶托着一朵金黄色的花,花分内外两轮,外轮像极了那七片绿叶,内轮的花却已谢了,结出了粒粒珊瑚珠似的团结在一处的红色果实,真是美丽之极,名字也贴切之极。不禁好奇道:“居然有植物长成这样子,这七叶一枝花有什么用啊?”
“七叶一枝花苦,寒。有小毒。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各种炎症、跌打损伤、毒蛇咬伤、疮痈肿毒都能治。”苏子扬不假思索便开口道。
“哦!”安心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么罕见,能让苏子扬这么兴奋的东西起码也得有些起死回生或是返老还童的功效呢!没想到中看不中用啊!
苏子扬见到安心失望的表情自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微笑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不劳而获的事情!你别又成天想着你那些奇思妙想,哪有这么多灵丹妙药呢!就有,也指不定被别人采了去,或是被野兽吃了,难道还在原地乖乖等你来寻么?”说着顿了顿又道:“很多草药都有相似的药效,是以可以相互替代,只是功效会有些差别而已。我高兴只不过是因为见到了难得一见,只在书上见过描述的草药罢了,并不是为了它的效用而高兴。”
安心弱弱地点点头道:“那你采它做什么!这片森林,来的人少,肯定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草药,难道你见一种就采一种,那还有完没完啊!你现下又无法配药。”
苏子扬瞅了安心一眼,又回复了温文平和的本来面目,道:“你带的那些药品里貌似没有蛇药吧?万一被咬伤了,就靠这个来救命了!”
“这样啊——”安心低头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没带治疗毒蛇咬伤的药哎!不禁点了点头,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要知道,三人中最有可能被蛇咬到的,就是安心了!这里的草长得这么茂盛,又是夏季,蛇类最活跃的季节,万一一脚踩下去,正巧踩到一条盘旋在草丛里的毒蛇的话,那还真不是好玩的。
随着他们在林中渐渐的深入,苏子扬口里报出的草药名目也越来越古怪,什么江边一碗水、头顶一颗珠、文王一支笔,听得安心在一边暴汗,深觉自己的医学知识实在是太浅薄了,这里的草药,有一多半是她认不出来的,听都没听说过。但也不禁在心下暗自庆幸,幸好当初遇到师祖李止一的时候还没有来过神农架,否则,只怕对他满口胡诌的那些草药名目就信以为真了。
白玉堂反正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便爽性不去理会,只是闷声走自己的路。夏季炎热,这林中虽然凉爽,一阵赶将下来,却也出了一身细汗。
中午时分三人只歇了一小会,就着水囊里的水吞咽冷馒头,吃的安心愁眉苦脸却也只得忍耐。而晚餐就比较丰盛些了,白玉堂在赶路的时候逮了一只兔子,一只肥獐,寻了条小溪洗剥干净就架起来在火上慢慢的烤。肉里的油浸润出来,滴到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肉香飘散开来,引人馋唾。
“你离火远一些,将你的脑袋缩回去点!这还没烤熟呢!看看你,口水都要滴到肉上了!”白玉堂瞪了一眼站在那里口水泛滥的安心不满道:“也不怕被火燎了头发,真是的!”
丫丫滴,居然敢教训她!安心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道:“你可悠着点,这肉香飘散出去还不知会引来什么猛兽呢!要不这样吧,你武功比较高,换你在一旁巡视,我来烤好了。”安心美美的想着,也许还可以偷吃一点烤熟了的肉。
“想都别想!换你来烤,指不定就焦黑一团不能吃了呢!”白玉堂反驳回去。她在海外的荒岛上住了这么些年,烤过的野味不记其数,她才不相信安心会烤的比她还好,为了自己的胃着想,这是绝对不能让步的!
“别吵了!安心,来帮我将这些山药埋到火里去。”苏子扬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回来,手里还捧着几个大山药。
安心一见,且不忙馋涎烤肉了,拨灭一小堆火,挖开底下的泥土,接过山药埋了下去。边埋边叹道:“幸福的日子啊!纯天然野味!”
一句话引得苏子扬与白玉堂都笑了。
夜色低沉,火光熔熔地驱走了近处的黑暗,坐在火堆旁的这三人看起来是那么温馨而又快乐。可是谁又知道他们心里在感伤着什么呢?正如火光再亮也无法驱走所有的黑暗一样,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或浓或淡的阴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