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众人到了余杭郡。
安心站在西湖边上感慨万千,终于还是回来了,这个千年之后她所居住的城市。所谓近乡情怯,她又想回来看看千年前宋朝时的杭州,却又害怕看。是以一开始她宁愿选择南京也不到杭州,没想到随意一走终究还是回来了。
湖畔垂柳绕堤,蝉鸣幽畅。正是夏日时分,不时吹过一阵凉风,让人神清气爽。安心默默地沿着湖边碎石小路而走,暗自念记哪个地方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西湖十景在此时却已看不全了。苏堤尚未修建,曲院亦未曾开设,其余景致更是寥落没有成形,只有断桥依稀可见,雷峰塔巍然耸立。
“安心你怎么了?”慕容雪忍不住静默问道:“看起来好忧伤的样子。”
安心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结局悲伤的故事。”
“说来听听?”慕容雪好奇道。
“好!”安心笑笑,想了片刻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讲给了众人听。按说这故事在传说中正是发生在南宋时期,北宋的人自然不知道。安心隐去年代细细演说,只听得慕容雪和念蓉两人不停地抽气唉叹。慕容修暗暗觉得好笑,但也不禁为故事所吸引,闭牢了嘴巴只顾支着耳听。好在此时那“风尘三侠”不知道正在哪里策划着下一次的“偶遇”没有来打扰,是以才让众人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感慨之际,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讲的好!女娃娃口齿灵便,要是去说书就真没那些说书人吃饭的地儿了。”众人顺着声音转头一瞧,一个老者坐在树下手里执着把酒壶,身边还摆着碟下酒小菜,此时正仰头喝了好大一口酒。他须眉皆白,一脸笑眯眯的神情,看起来倒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好嘛,敢情安心的故事都让他作了下酒菜了。可是众人都知道这个老者绝对是个高人。方才四人都站在这,八只眼睛瞧着,可是谁也没有发现身旁竟然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要不是这老者自己开口说了话,只怕再过一时三刻也没人觉察得到。
“你是谁?”安心一向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随口问了出来。她右手成拳握了握,压制住自己想去扯扯那老头的白胡子看看是真是假的冲动。
那老者眯眼一笑道:“你想都别想!自然是真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安心的企图。
安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手走到那老者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慕容修等人也跟了上来。
“女娃娃笑的没安好心的模样。”那老者摇头晃脑又喝了口酒瞧了瞧众人道:“不错!你居然是苏子扬那臭小子的徒儿,那两个是慕容家的。”说着抬起下巴指了指慕容兄妹,转眼看到念蓉的时候怔了怔,摇摇头不说话了。
安心兴奋地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衣袖道:“你怎么瞧出来的?告诉我告诉我。”哪有人被看破来历还如此高兴的?要是寻常江湖中人早就面上变色拨刀相向了。
那老者笑眯眯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不怕老夫害你还如此高兴?”这正是其余三人心中所想的。
“你要是想害我还用得着和我废话吗?直接一掌就拍死了我。”安心嘟了嘟嘴,自己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这老头武功高明。
“那倒也是!”那老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不容易瞧出来的?你练的是苏子扬那臭小子的独门内功,天下只有老夫一个人瞧的出来。至于慕容家的人嘛,他们的所习武功自成一格,从他们走路抬手的姿势就瞧出来了。”
丫丫滴,这么神?这样也能看出来?安心吐了吐舌道:“你干嘛叫我师傅臭小子?虽然他不香,但也不臭,身上总是一股子药味。还有,为什么天下只有你一人瞧得出我练的内功?”
老者提起酒壶又灌了一口酒喃喃道:“那臭小子没告诉过你他师傅是谁么?哼!真是不肖!改天让老夫遇见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这几年也不知道躲到哪个兔子窝里去了,老夫没钱喝酒的时候想找他都找不着。”
“啊!”安心尖叫一声跳起来蹦了半天这才兴奋道:“你……那你是我师祖?”
老者仰头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可不就是么的表情。这老者正是苏子扬的师傅李止一。他长年在外漂泊无定,岂料这回转到余杭郡居然遇上了弟子的传人,自己的徒孙。
安心将手一伸道:“拿来!”
“什么?”李止一奇怪道。
“见面礼啊!”安心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莫明其妙到西湖一逛就多了个师祖出来?既然已经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拿点稀罕些的见面礼出来,哪怕你不是我师祖我也认了。”
慕容兄妹和念蓉在一旁听得这个暴汗呀,安心是只认钱财不认人。
那李止一嘟嘟囔囔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探手入怀掏了半天也没见掏出点东西来,涎着脸笑道:“乖徒孙,老夫身上的东西都进了当铺子换酒喝了。这个……见面礼是不是改天等老夫手头宽裕了再给啊?”
安心摇了摇头。
李止一将眼一瞪道:“徒孙你还没给师祖磕头呢就想要见面礼?”
安心悠悠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没看到你的见面礼是好是坏之前我怎知道你是不是我师祖?”言下之意就是给的东西好就认这师祖,给的东西太次瞧不上眼就不认这师祖。
李止一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安心,一脸的肉痛之色,道:“这个,给了你吧。”
“这是什么?”安心接过一瞧,是一枚羊脂白玉环。她撇撇嘴道:“这也算是好东西?这玉就算再值钱我也瞧不上眼。”说着就想丢还给李止一。
“哎,你轻点轻点,别磕坏了。”李止一急忙伸手接过,吹口气又瞧了瞧,见玉环无恙这才开口道:“怎么样,不识货了吧!这可不是普通的玉环。”说着神秘一笑道:“这是药玉。”
“什么药玉?乱七八糟的没听过!别以为你胡说我就信了哦。”安心不信。
李止一拈了点下酒菜又喝了口酒道:“药玉就是在盛长稀奇珍贵药物的山里采挖出来的,但这新采之玉虽有灵性却无甚大用。这枚药玉环可是一挖出来雕琢好就用天下灵药浸润泡养了三十年啊!”他屈着手指头,一二三,再松开手道:“市上卖的那些什么人参、灵芝算什么?浸润这药玉所用的人参和灵芝最次也都是千年以上的,其它诸如天山雪莲、九尾狐仙草、玄冰草、琼脂花……数不胜数,数不胜数啊!”说着,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之色。
安心狐疑地望着他,自己该不会是遇上个老疯子或是老骗子吧。他说的什么九尾狐仙草、玄冰草和琼脂花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现下一听这些古怪的名字就感觉玄的很,这世界上真有这些玩意儿么?
慕容雪惊叹道:“听起来这玉怎么就像个药罐子呀?这么个耗费药材法谁养的起?”
“是啊是啊!要不老夫怎么变得这么穷了呢!”李止一大有遇到知音之感,急忙诉苦道:“老夫养了它三十年!把我毕生积攒的药材都搭进去不说,还费尽了钱财四处购买珍稀药材,原本万贯的家财都搭在这玉上头了。”
安心还是不信,问道:“那这药玉又有什么用呢?”
李止一又变得笑眯眯了,道:“用处可多!首先,它可以当药使。遇到那山穷水尽寻不到药的困难关头,将这玉在温水中浸泡半个时辰,浸出的水烧滚就是一剂好药。其次,驱毒!要是有人中了毒,将这玉放在伤口之处,用不了多久玉色就会变成黑色。此时将这玉放在羊乳里浸泡出毒素,等玉回复了洁白又可以继续吸毒啦!最后嘛,也是最简单的,避邪。带在身上万恶不侵的。”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顿时觉得口干舌躁,提起酒壶骨碌碌灌了好几口酒下去,再摇了摇,酒壶空了,于是叹口气,将酒壶抛到一旁。
安心皱了皱鼻子,道:“这么好东西,还是您自个留着使吧!咱们走!”
“哎!小娃娃不信老夫之言?”李止一急忙拉住安心道。
“你说我能信么?暂且别说真假,我问你,你那些浸润药玉的药材再珍贵也总有温热之别吧?有的甚至还有毒吧?你全搁一块去养这玉,养出来那是什么?”安心不屑道。
李止一嘟囔了一声,还未说话,安心接着道:“还有,这药玉当药使?每个人生的病又不会全是相同的,有人体虚不能大用人参,有人体寒不能用天山雪莲,不管得了什么病都拿这泡玉水喝一通下去还有救么?至于驱毒更是无稽之谈!哪个人下毒不想毒死人的?就算没有立时毒死,用不了半个时辰也毒发身亡了,谁有空慢慢的用这玉去吸毒,再找羊乳耐心的浸泡出毒素再次吸毒?哼!老爷爷,做人要厚道,这样的谎话连你自己都不信的吧,就别拿出来哄骗小孩子了!”
“好!好!”李止一听了安心这一番话居然没有翻脸倒是赞起好来:“老夫就说你这小女娃娃有啥了不起能让苏子扬这臭小子瞧上眼收了徒弟。那臭小子虽然本事不大,但为人还是倨傲目空的很,你果然还真是有两下子。好的很,没有给师祖我丢脸,你要是听了老夫的话抱着这玉当宝贝那老夫可就要瞧不起你了。”
你瞧不瞧得起我与我何干!安心默想道,况且——安心道:“我还没认你这个师祖呢!”
李止一呵呵一笑道:“伸出手来。”
安心依言伸过手去。李止一拿出三样东西搁在她的掌上。安心收回手来细瞧,一样是一本武功密籍,一样是装在玉盒子里的数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还有一样也是装在小玉盒子里的,玫瑰红色清透胶状的液体,粗一看有些像是胭脂膏子,细瞧却又不是,一股淡淡的甜香怪好闻的。安心奇怪道:“这是什么?”
李止一嘿嘿一笑道:“萼红胶。天下第一奇毒!你小心着点,那玩意一丁点就能毒死十个人。”
慕容修露出一脸骇然之色道:“前辈四十年前可是被武林中人称为‘萼红残魂’?”昔日“萼红残魂”薜阳江在武林中为非作歹,他的独门秘毒就是“萼红胶”,那时人人谈红色变,好在这恶人不知为了什么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在武林中出现了,难道安心的师祖会是他?
“什么‘萼红残魂’!那老家伙早被老夫收拾了。喏,这玩意儿就是从他那里弄来的,也只有他一人能有时间精力去配这种琐碎死人的东西。可惜,他只用来当毒药使,毒人用得着这么费事么?随便配点‘鹤顶红’‘砒霜’什么的不是一样毒死人么。真是暴敛天物!”李止一哼了一声道:“世人只知这‘萼红胶’是天下第一奇毒,却不知这也是天下第一灵药!”
“怎么说?”安心又有了兴趣,哪有什么东西又是毒药又是灵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