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的筒子楼,院子非常的宽敞。那就是我儿时的乐园;小时候的筒子楼大院,除了有高高的生长到我家窗外的梧桐树,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那大院一角,不知哪家的老爷爷开辟的花园。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我记得那里的花草都被修剪的非常整齐,院子里很多奶奶跟阿姨,都最喜欢去那边赏花。在这普通的筒子楼大院,似乎那便是极美的风景了!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里的花草不在那般整齐,开始随意的生长,肆意绽放;以前经常会出现在记忆中的那道佝偻着脊背,穿行在花草中忙碌的身影,再也不见。我记得在那之前,院子里有老人去世,而那些原本被人呵护的花草,自那以后,也像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开始野性的生长着。
后来它们长成了大树,变成了小小的“森林”,也成为了我们儿时玩捉迷藏,我最情有独钟的所在。
有一天我见他站在花园旁边,看着那些“肆无忌惮”的花草,它们在风中放肆摇摆。我问他:“你在看什么?”他皱了皱眉,却说……“它们长得好乱。”我问他那有什么不好?他却回答我说,“我也不知道,可我不喜欢,李叔叔说它们就该这么成长,这才是自然。”
“李叔叔说的不对么?”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不喜欢这样。那时的我还不懂他为什么不喜欢随性生长的花草,直到多年以后,我似乎渐渐的明白,其实他只是在小小的心中嫉妒着,嫉妒它们随心所欲的生长环境,同时也悲伤着自己!在他的童年,没有肆无忌惮,一切都被父母长辈规划着,除了本身对钢琴的喜爱。在他的童年中,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主权,他羡慕那些肆意生长的花草,因为它们是他的渴望不及,也因此他讨厌它们,因为他无法像它们那般!
小时候的梧桐树下,“小森林”旁,总会出现他的身影。后来在他身旁,多了一个我。他总是会拿着那些我完全不懂的琴谱给我看,开始我很抗拒,然而到了后来,他弹琴给我听,我便不再那么抗拒“观赏”它们;是的,是观赏,因为我还是看不懂。但那时候的我很在意的是,那些像是小蝌蚪一般的符号,将它们融入黑白琴键后,竟是那般好听!即便我依旧对学它们毫无感触,然而这却并不能影响,我开始喜欢他给我讲那些我无法听懂的“天籁”。
在一天放学回家后,我发现原本的小森林不见了,那里变为了一处堆砌着砖石的所在,当时的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被人清除,也许是有人要将砖石堆放在那里,又或者,是因为它们生长的太过肆无忌惮了吧!
不知从哪天开始,院子中的梧桐树叶开始大量脱落,天气逐渐的转冷,夏天终于还是过去了。而那天,筒子楼拆迁前,所有居民最后一天搬离筒子楼的日子也到了!如同那些脱落的梧桐树叶,我们终于也到了脱离筒子楼这棵树,飘落四方的时候。他跟着家人在我家之前搬走,那天我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了即将离开从小生活的家园而哭泣,亦或者只是因为他的离去而哭泣。或许那时候的我们都知道,彼此很难再见,虽然还在同一座城市,然而世界那么大,今后又要如何擦肩!他将自己最喜爱的琴谱送给了我。我却因为伤心哭泣,直到他离开,都不曾记得送他什么!后来我们搬进了新家,是比以前筒子楼中的房子大了十几倍的房子,然而我却并不开心。
我看着天边的鸟儿飞过。它们飞翔在高空之中,见证着脚下大地每一寸的变化。原本低矮的房屋,在岁月的洗涤下,逐渐变得高大,城市如同我们的成长,褪去原本青涩的影子,最终变得繁华耀眼,纸醉金迷;安静没有了,童真没有了,一切的喧嚣愈演愈烈,像是一场暴力电影,血腥的上映着,疼痛的却是我们的青春。那些过往的日子,最终随着那一群群搬离城市的飞鸟,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是否还会回来!
进入高中,我知道,自己不在是个孩子。一切的青涩与无知,在我踏入高中校门的那一刻,尽数的被挡在了校门外面。我任由它们各自去流浪人间,任由它们终于离我而去!我如同打了胜仗的士兵,昂首挺胸的走进校园,走进我报道的班级。却并不知道,我的童真,我的无虑,早已输给了青涩不再的成熟!
青春期的我们,总是很容易打成一片,短暂的上午,我周围多了很多新朋友。在此期间,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脸已不再稚嫩,多了些青涩退去的沉稳,也多了些许久不见的漠然。他似乎也认出了我,似乎有对我笑。只是那之后,我们便几乎没有了其它交际!
很想跟他聊聊,多年不见,仿佛应该有无数的话可以说。然而遗憾的是,我却终究不知该说什么!像是本有的话题,也不知被什么给尽数吞没,最后也只剩下了看似熟悉,却很陌生的一个浅笑!他没有在看我,只是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书本,在嘈杂的教室中,他的安静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如同一幅画卷,让我忍不住便会沉溺其中。
“哇,想不到我会跟葛思宇同班,你们知道吗,他可是去年省区钢琴大赛的冠军!”
“是啊是啊,他可是我偶像,我一个闺蜜初中就跟他同班,而且还跟他表白过。”
“我可听说他特别孤僻,向来都没什么朋友的。”
“是啊,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倒是听说他这人似乎不怎么样……”
一群女孩围在我身边,不知道是否发现了我对他的关注,竟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开始没完没了,所说的尽是关于他的传言。我听着听着,从开始的感兴趣,直到后来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
“夏可欣,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陈琳用肩头碰了碰我,一脸古怪的看着我说。
“哪有。”我急忙否认着,一把将她推开向外走去,回头辩解道:“只是他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大姐,您这借口未免太老套了些吧,一看就知道没追过男生……”我也不去理她后面说些什么,径直离开了教室,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或许不过是想要逃避些什么吧。
漫无目的的走在校园,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不远处一座显得老旧的楼舍外的一颗梧桐树。那般景象,却在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儿时的记忆,忍不住的靠近它,这是学校的琴房所在。站在梧桐树下,我仰起头看着树上繁密的叶子,莫名的发了会儿呆。转过身,接着走进琴房,琴房的门有些老旧,透过玻璃,我看见了其中摆放的一架钢琴,很老的那种钢琴。大门并没上锁,我推开门,老旧的房门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声响,琴房中还算干净,只是那架旧钢琴琴盖遮盖的白布,却似乎说明了它如今的宿命,像是被遗忘了很久,也许有好长时间都没人弹奏过了吧。
“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是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头,他手中握着扫把,似乎是在打扫这顿楼舍。他看着我,眉头皱了皱。
“哦,老爷爷您好,我是新来的学生,无意中走进了这里,您是?”我急忙解释,一边紧张的左顾右盼,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我发现这老头似乎除了脸上严肃了些以外,倒是与我见过的其他老头没什么区别,一脸被岁月蹉跎了的痕迹,脊背也有些佝偻。他一双眼睛盯在我身上,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接着看了看我身后那架老旧的钢琴,问道:“会弹琴吗?”我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摇了摇头。他似乎显得很失望,转过了身去,依旧握着扫把,缓缓走向琴房的一个角落,去扫那里的灰尘;同时头也不回的对我说:“没事就离开吧。”
我“哦”了一声,又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这个有些古怪的老头,便不在停留,离开了这间琴房。走出琴房,这时学校的铃声响了,我也急忙向着新教室跑去。
高中第一天,有些莫名,却又带着一丝重逢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