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诚义镖局经营不善的那段时间里,镖局的人尽量减少外出,就算见了熟人,他们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底气。很久以前,当镖局的生意十分兴隆的时候,他们走到那里都是趾高气扬的。到了月底和其他商户清算账目时,大掌柜总是豪迈的挥挥手,就有人带着足够的银子付清欠款,干净利落。周边的菜农蜂拥在镖局门口,他们都知道镖局的人出手阔绰,总是痛快的买下他们的蔬菜水果。然而自从前段镖局衰落之后,镖局似乎连稍贵的蔬菜都买不起了。前来的菜农们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有一户朴实的父女二人坚持定期过来送最新鲜的菜。厨师齐振元对那二人却有些许的感激,他不断向家璨陈述着那父女俩人的好,家璨也决定,除非那个农户家里没有镖局的人想吃的菜,否则他们送来的蔬菜都会买下来。
家璨和禚广亨商量后决定互相为对方守住小秘密:即是镖局的人绝不会透露广亨私藏玉璧的事;同时广亨对大多数镖师被迷晕的情景只字不提。这样一来,广亨在济南府经营多年的良商形象还会继续保持下去,镖局的威名也不会有半点折损。
这趟镖结束后,家璨赶紧让远智把外债清理干净。诚义镖局又恢复了财大气粗的状态,很快传遍了济南城。
这天文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跟家璨说禚广亨又送了他几壶好酒,让家璨招呼兄弟们去后厅吃饭庆祝。家璨当然叫了远智等人,在桌上,修实又和文衍杠上了。还好,近期吃饭的时候家璨总是叫上晓风,他也总能用三言两语化解这样的危机。
饭后,远智三人离开后厅往回走,先是回到了中行的房间。看到不知侧身睡了,远智轻轻地关上房门,声音低微却十分生气的对修实说:“你刚才说那句刺耳的话干什么?总镖头难得看到桌上一团和气,就让他高兴着好了,何必非跟那人掐架?”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整天抢功臭显摆的样子。当时是我们把禚广亨的女儿送去天津的,那么多兄弟差点连命都丢了。他一直呆在镖局,只不过是从禚广亨家讨了几瓶酒,非厚着脸皮说是人家送他的。整个镖局那么多人,他非得说的唯他独尊,别人都被他踩在脚底下为他效力似的。真恶心。”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管他做什么,自己吃吃喝喝就是了。还好孟晓风机灵,把话茬接过去了,要不然又得干一仗。”远智舒了一口气。
“干就干!我才不怕他呢。真抡起了家伙,我非把他削成泥不可!那个姓孟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修实气的咬牙切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你可得注意了。我才没时间跟他们瞎扯,还有很多帐要做呢。中行,明天把这十几天的账本给我,我要核查了。”远智扭过脸来对中行说。“我回去休息了,从明天开始只能在账房里待着了,没有好吃的不用叫我。”想起账房里堆积如山的账本,远智就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在青岛村被雷云训练出了浅睡的习惯,他确实是先睡了,远智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听到了远智和修实的所有谈话,突然觉得镖局里的人际关系看上去有点复杂。人际关系对他来说是最难理解的事了。他从与世无争的小村落里走出来,只知道谁对自己好,自己也会加倍的对谁好。可钦曾说过,不知的缺点是不懂人际关系。可怎么变得像他们那样能善于处理这种关系,他却是完全无从下手。其实不知觉得是那些前辈把人际关系说的太复杂了。以他自己为例,那么多年了,他对别人笑的时候,别人也会对他笑。别人帮助了他,他也会尽力的给与回报。这样简简单单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呢?他不明白。想着想着,他在床上偷偷地笑起来,然后沉沉的睡着了。
“小莫,莫不知!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不知睁开惺忪的睡眼,听到远智在房间门口对着自己吼。
“赶紧起来,一会要带着新来的人去外面认识几个朋友,往后跟着走镖会用得着。”
不知赶紧起床梳洗,整理衣装。
远智让小莫等人推了几个镖车,装着从青岛村带来的礼品往门外走去。一行人先来到位于商业街最繁华处的一间客栈门口,只见那客栈在整条街上是规模最大最豪华的,正门上写着四个大字:江湖客栈。远智让小莫搬了几件礼物随着他和其他镖师进去,余下的趟子手在门口候着。
与大多数的客栈不同,这里的客人多是佩戴武器的。客人们在桌子上端坐着喝茶吃饭,谨慎的观察着四周。客栈里一点也不噪杂,说话的人都是轻声细语,唯恐别人听到他们的秘密似的。
远智带着众人径直朝着客栈柜台走去。柜台后方立着一名青衣女子,一手执笔,一手拨弄算盘专心的记着账。远智走近了,用一种调皮的语气对她说:“苏掌柜别来无恙啊?”
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粲然一笑,众人看到后只觉得一阵清风从面前拂过。只见她头发黑亮的像是流淌着的泼墨,整洁的披散在肩上,柔顺的像是丝绸;眼睛温润明亮,皮肤白里透红;身材曼妙,仪态窈窕,被众男子围在中间,就像是从那淤泥里立起来的一枝清荷,散发着幽幽地香气。她齿白唇红,笑容温和,人们看到她的笑,就像是被春天的微风拂过一样,觉得心里舒爽又温暖。
“呀,远智。”她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弯起来,像是明亮的月牙。“月初的时候就听说你回来了,还没见到人,就又听说跟着熊总镖头一起去走镖了。瞧瞧你,瘦了一大圈,有时间可得到我这来多吃点好的补补。”
二人相视而笑。
远智让小莫递上礼物来,送给那女子。“还是青姗姐姐对我好,总是惦记着我。这是我从青岛村给你带的一些礼物,你试试合不合心意。喜欢的跟我说,下次多给你带些来。”
“喜欢喜欢,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苏青姗笑意盈盈的接过来,忽然看到礼品后面小莫的陌生面孔。“这些是跟你回来的新人吗?”
“是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远智侧身介绍了其他几位镖师,又介绍了晓风,最后才说小莫是新来的趟子手。
“这位是江湖客栈的掌柜苏青姗。江湖客栈也像咱们诚义镖局一样在各地都有分号,我们去各地走镖,优先入住他们的客栈。”
“青姗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和我们计掌柜一样聪慧过人,还长得那么漂亮。”晓风说道。
“晓风真是过奖了。我可不比你家掌柜聪明,不过是学了几样维持生计的本事。也不像你们这些镖师有着过人的本领。”青姗回道。
“岂敢岂敢,往后我们还要有劳姐姐多多照顾呢。”晓风拱手抱拳笑着说。
“那是当然,都是自己人,往后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青姗说着又从柜台下面取出两个古朴的罐子,递给远智:“这是我家人从家乡带来的辣椒酱,知道你最爱吃了,特意给你留着的。”
远智惊喜的叫道:“这可太好了,刚好上次的那几罐吃完了。”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客栈随远智来到一家医馆门口。正要进门,忽然听得身后的人群里有女人在大声喊叫。
“远…智…哥…哥…”众人循声回头望去,只见人群掩映里,一名扮相利落的女子踮着脚努力向远智招手。
众人再回头看看远智,才发现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浮现出了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