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们把两处盐帮算作一处,而不说七巨头,或者六巨头加一神仙,是不是——”原月故意一顿,看着朱五的脸,缓慢又肯定地说道:“他们两帮只能二取其一,目前已势成水火!扬州的大神陈炯目前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少爷聪敏!”朱五肃然起敬,自己不经意间竟然透漏出这么重要的信息,绝对是失职,要知道自己可是搞情报出身,虽说有这个意思,才这么说起,但绝没想到少主年纪轻轻,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关联。
扬州除了这几方,还有十来个比较大的家族势力,比如主业丝绸的张家,王家,商贸粮食的陈家,田家,还有二级盐枭代理等等,他们之间或互为姻亲,或拜师投靠,组成了扬州的庞大复杂的关系网,至于依附在他们下面的小型势力,更是多不胜数。
当初那场灭国之战,扬州仅存万余人,没想到六十年过去,这里已经是一个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大都市了。
本地的居民,外地的客商,还有迁徙而来的流民共同构建了新的扬州文化,这里有着陕西的粗犷,有着江南的婉约,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徽州人。
借着地利之势,徽商在扬州的势力从小慢慢发展壮大,他们能吃苦,能拼命,扛得了锄头,提得起笔头,尤其徽商有一个传统:商贾好文,他们重视后辈的文化培养。当时的徽州商人即使在经商期间,也手不释卷,而且,在子女的家庭教育上非常重视,俗语所说的耕读之家均包含了徽商。
听着朱五介绍,原月回想着自己那个历史时空里,陕商不敌徽商,败走扬州的故事。果真是地域上的特点决定了两地人的不同性格特征和文化特色,徽商当时更贴合了主流士大夫文化,所以更容易得到官方扶持。
刚开始落足扬州的陕西盐商,迁居扬州成为专业盐商后,他们虽凭长期积累的财力一度压制后起的徽商,可毕竟远离故土,西北内陆与比邻江南的淮扬,民风商俗差异太大,很难真正融入当地,而近水楼台的徽商却不存在这个障碍。陕商是“农民进城”,生性质朴,虽然发财后也有过在扬州奢侈享乐的记录,但本色难改,徽商就曾讽刺他们说:“高底馕鞋踩烂泥,平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身葱椒气,不待闻声是老西。”
而徽商普遍受过教育,谈吐不俗,风度儒雅,且手腕灵活、善于交际,尤其懂得花大力气结识官员,攀附权贵,曾有“以布衣上交天子”的事迹传为美谈。盐业本来就是“官商”色彩很浓的行业,盐商时时要看朝廷的政策变化和各级盐政官员的脸色行事,时间一长,徽商凭借与官方的良好关系,逐步蚕食陕商的固有优势,最终把后者挤出扬州。后人总结,明中叶至清初约200年间,山陕盐商联手在扬州对抗徽帮,结果是“徽进、陕退、晋转”。
这里,是不是正好在某个时空的节点,也正在上演着晋商徽商的角逐,这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偶然?
目前的扬州,乌龟知府不吱声,陈炯大神左右为难,官方的代表索性闭上眼睛,任留民间势力发展声张:只要不出大乱子,现在的扬州差不多就是个无政府状态。
“所以,连漕运的粮食接连出事都没人管,是么?”原月直接问道。
“是的,半年之间,很多货运都不正常,漕帮对不同货物的抽头也改了。比如,粮食需要交很高一笔钱才能过路,有些粮商想混过漕帮,结果都是船沉货失。后来大家也就任由着粮价飞涨,反正少吃点就好,眼看着春粮马上下来,粮价也就正常了,所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再说对于富饶的扬州,粮食在一段时间内贵一些,对本地生活的影响也不大。”
从去年冬天开始,积极换取陈粮赔付,再控制粮食流入北方,人为造成中原一带粮食短缺,一点点操控粮价,影响舆论,竟然还能自然地避开了京畿一带,丝毫没引起朝堂紧张。
这种丝丝入扣,一步一环的谋划手段,操控技巧,原月不得不对其表示滔滔的敬仰。
端着茶盏,手指轻敲着桌面:是江南的三大家么?还有,我现在该如何呢,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杭州,是早点过去还是先在扬州驻留,了解一下江南近况?
现在虽有朱贵几人的全力支持,原月对自己这个空降首领并没有太大信心。如果,如果事情不紧急,我先把扬州的手下收入掌中吧。
毕竟从朱五的汇报来看,扬州还没有完全落入三大家的掌控,也许,这次徽陕盐商之争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尤其现在官府的态度暧昧,帝王派下的暗访大臣还没到来,不抢在此时站稳脚跟那更待何时?
原月索性问起现在江南的情形,假冒的楚氏遗孤,还有望京城前的明月公子,朱五也规规矩矩地回答着,假冒的遗孤当初被杭州的朱三拉着报官给吓跑了,后来跑到了扬州,进了春香院后,再不见了踪迹。
春香院,目前是卢家在经营,据说是祁王的产业。
“朱贵叔,我想在扬州逗留几天,也顺便了解一下江南,您看怎么样?”
“目前我们离江宁一江之隔,离着苏杭也很近,有什么事情指挥调度也方便,再说我们几人都回来了,现在没什么大事,只要在四殿下南下之前把我们的势力隐藏好就行。别忘了,江南还有清泉先生和望道老人呢。”朱贵想了想,肯定地说着,“离开江南半年多了,这次回来我也正想几个分部走走,顺便让他们接受你们,毕竟明月公子现已名传天下,我们内部也需要这个名号。”
“所以,从现在起,在我们自己人面前,哥哥就是明月公子,我就是他的弟弟,他的代理。”原月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明白,接下继续询问着如今徽陕二盐帮的细况,寻找合适的切入口。
“对了,王家是怎么回事?扬州的婚礼习俗有杂耍表演么?”想到今天的王家小厮的话,原月正好对古代的婚俗比较好奇,再说这些中小家族都和那几个巨头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接近他们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扬州虽是移民多,各种风俗见多不怪,可婚礼上看杂耍表演,这个倒是新奇,没听说过。”朱五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扬州城里倒是有几个王家,一般说起都是最大的那个王家,主业丝绸的那个,家主叫做王放,主要是做晋陕一带的生意,但目前投靠了徽商,正准备结亲鲁家。他家的大公子王儒卓近日迎娶鲁家的三女,是个妾生的庶女——鲁兰馨,大概婚期就是最近几天。少爷,这王家——”
“这王家也许就是下午遇到的王家,既然他们家的小厮已经盯上了我们,那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不管这是哪个王家,是不是船上偶遇的王大少,既然他家的小厮找到高媛几人,原月觉得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借着王大少娶亲来进入扬州的这场角逐也算是不错的切入点。
原月自己突然觉得很轻松,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旁观看戏,可能的话插上一脚,分取些利益,这事应该好办,而且在扬州停留几日,大概也可以等到轻风轻雨兄妹,他们俩现在应该也开始南下了吧。
就这么着,几人快速地交流着信息,意见,赶紧结束了这顿超长的晚饭,不知楼下的娉婷几个是否等急了,小丫头们还等着夜游呢。
要知道这年头可还有着宵禁一说,老百姓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夜间内城落锁,街道路口摆上栅栏,除非紧急情况,平时你就在家里歇着吧。
扬州的宵禁在二更之后,比寻常城市的一更三点晚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许正是这天下二分的明月,使得这里可以多些时间游玩,但必须在亥时(九点)之前回到室内,否则无故夜间游荡可是要被衙役抓着打屁股的,谁来求情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