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霸王走开，张昘赶紧指挥着家丁打开中门，将门口的一众贵客请进门去。
进了二门，大家拜见过张老爷子，接着就来到一旁的花园里，张嫣姐弟负责接待，互相客套着互相介绍，原月很是意外，原来那身着蓝衫的青年竟然就是张清越！
这——没搞错吧，难道是同名？她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可落在萧律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到人家英俊就这样看？也太没教养了，我都替俺兄弟丢人，咱，当看不见吧，他扭过头去，正看到和张嫣交谈的刘家姐妹，小丫头插不上话，站在外围有些可怜巴巴，“小云丫头，高家的三个哪里去了，你平时不是和她们玩么？”
“啊！是周哥哥呀，”小丫头一看周兴，立即蹦了过去，“你不是知道的么，昨天我们出来不久，她们三个就跟着徐萧遥叔叔游湖去了。今天，我还没见到他们几个呢，也许她们在禅寺呢！”
昨天，昨天出来时太兴奋，又遇到后来的事，更何况萧律的脑袋里根本就没装着她们几个，问完白痴问题的萧律打着哈哈：“云丫头，你说，你说她们在禅寺会讨论什么问题？”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这，这个我怎么知道，“周哥哥，我也想知道，要不，咱回去吧……”
……
萧律属于无聊找话，小丫头很是单纯，有人陪她聊天，那开心就写在了脸上，渐渐地萧律的话就多了，竟然还讲起了去年的那场惊险的十里坡逃生，引得小丫头惊呼连连：周哥哥，我太崇拜你了！还有那个烈王殿下，他真的那么英勇么？
萧律非常肯定：“那是当然，没有比烈王更英俊更英勇的人了！那是我的偶像！”
小丫头受到感染，也跟着说道：“他——也是我的偶像！我——我让姐姐嫁给他！”
“啪——”萧律差点摔个跟头，这——这哪跟哪啊，他疑惑地看着小丫头，“难道你们来到金陵，不是要和秦家结亲么？”
“怎么会？！”小丫头的脸上写满惊诧，“田哥哥说了，近亲结婚后代多有疾病，而且还容易生出痴儿呢，你看城西的王家，姑舅亲结了四对，两对子嗣单薄，另两对生出三个病儿，还有一个傻子……别人都说他家被诅咒了，还有人说他家做恶事了。田哥哥说了，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儿，否则咱就不用征战了，找人诅咒北蛮就是了，这都是近亲结婚害的。所以姐姐和我是不会嫁到秦家的，田哥哥还说了，让我快快长大，他——他会娶我的……”
刚站起来的萧律差点儿又要摔倒，这小丫头一脸红晕，还一口一个的甜哥哥，萧律莫名地不平，生气：对着如此可爱纯真的小丫头，你怎么忍心欺骗她！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他愤愤地看了一眼正和蓝衫男子说笑的原月，还有一旁微笑的原平：好兄弟啊，你这是有个怎么样的妹妹啊！
此时的原月一点儿都没有被人家瞧不上的自觉，她一边打量着张清越，心下不禁啧啧称赞，一边不确定地问着：“听说张大哥自京城而来，莫不是今年的探花郎？”
见那蓝衫的男子轻轻点头，原月立即露出夸张的表情：“竟然真的是探花郎！我……我太兴奋了，听说张老爷子还曾经中过状元？”
看着漂亮小男孩的一脸崇拜，张清越淡淡地说着，“大祖父张乾，是嘉丰三年的状元，因为庭论得到过帝王的嘉许，说他文章朴实，言之有物，说理充分……”
有了这么个开头，原月就扮着盲目崇拜的少年，不断地挖掘着老爷子的往事——要知道那可是曾经太子的先生，太子太傅啊！
一旁的张嫣很是开心，自从祖父归隐，张家门可罗雀，那曾经的辉煌……呵呵，她也没见过，只有母亲怀念早忘的父亲时会说上几句，此时的她基本也和原月一样的表情——具体形象读者参考脑残粉就行。
张清越呢大概因为原月帮忙解了围，心下感激，所以对着原月的态度很是友好，再说人家本来也是个谦谦君子，一直温和有加，这边三人交流的毫无障碍，非常和谐。
一旁的原平和那个青衫男子正好互相攀谈起来，那青年自称，卢无意，安庆人士，近年长居金陵，前几日游山玩水时和张清越相识……
不知怎的，原平脑海里突然间映出那个一身白衣，手摇折扇的卢无名——区区无名，不足挂齿，这两人是兄弟吧，长得还真有些像呢！
“听闻张老爷子很有智慧，我行走多地，一路见闻，和着自己的所学，颇有见绌，知道张公子乃是老爷子的侄孙，特求他陪我过来解惑一二。”
“是什么很困惑，能否告知一二，今天张府客人太多，老爷子可能不大方便。”原平一想到他可能出自三大家的卢家，也同妹妹一样，立即精神振奋，恨不得变成飞虫钻入人家的肚皮。
卢无意有些不好意思，“我熟读儒学经典，可如今却越来越困惑，圣人教导我们要互相谦让尊老爱幼，要以德育人，如果大家能做到洁身自好，那何愁天下不平！
可，我觉得人人洁身自好——这，这恐怕……不可能！
比如，小的时候我们都读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我也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谦逊的君子，可为何会在守城时，只饮酒吟诗不作丝毫抵抗，在最后在城破时留下妻子幼儿殉葬，自己却由侍卫们护送出城？
我，我能说孔融让梨实际很虚伪么？！”
能，真的太能了！他就是个虚伪自大的家伙，其实很多的大儒也都披着虚伪的外衣，原平呵呵地笑着，没有什么表示：咱不熟，这些个名人俺可不敢多加评判，免得给荣王府增添麻烦，人都是自私的啊，人人洁身自好，呵呵，咱这不妄论他人也算做洁身自好吧？
看着卢无意那渴求的目光，原平也不想套话来应付，他沉思了一会儿，回敬了一个盗墓的故事，“据说盗墓者，打洞掘墓，一人进穴一人守在洞口拉着绳子，经常出现见财起意，拉绳子的人拿到宝物抛弃同伴的事，后来盗墓集团往往就是父子齐上阵，但还会出现儿子抛弃父亲的情况，到了最后，大家发现：儿子进墓，父亲拉绳后，再也没出现抛弃伙伴的情况。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自私乃人之天性，父亲爱儿子更甚于子敬父，这是天性……”
“这说明靠道德的制约，其实是不靠谱的，要想长治久安，我们要重视天性，但更需要一个好的规则。”张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真是一个人老心不死的家伙！
一看到老爷子出来，众人哗啦啦地都围了上来，原月仗着年纪小，钻到了最里面，规则啊！她最想听听老爷子心中的规则！
“张爷爷，您觉得什么样的规则好呢？”
老爷子呵呵笑着，双手一摊:“小朋友，你这个问题可是太大了！我曾和望道老人探讨了多年，但直到现在也不好回答，因为我也没找到更好的规则。”
张老太爷自从辞官归隐，他和望道老人就经常互访，探讨什么是人性，什么样规则更适合治理如今的天下，毕竟曾经当过太傅，算是职业病吧。
两人曾讨论过皇位的继承问题，前朝为防止血脉残杀，定下了嫡长子继承制，可万一嫡长子太过年幼，难道还要改立皇后？要知道帝王的寿命可并不长，所以整个大燕实际以嫡长子身份继承皇位的也不多，实际执行的是长子即位制，而且为了防止皇室干戈，一旦定下太子，必定有东宫一套班子辅佐，其余的皇子则被散养，结果一旦太子出了意外，余下的兄弟只好赶鸭子上架，很容易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中。
本朝的靖皇定鼎中原后，怕嫡子幼小受欺，又添了个规定：若先皇离世，嫡子不到弱冠，可长子继承（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庶长子和老皇帝之间的关系），到了永嘉帝这里，则是不管嫡庶，直接封长子为太子……
老人心说，虽说某些规则有很多弊端，可既然有了规则却不遵守，那还不如不要这块遮羞布好了。
就像前太子一家的凄惨遭遇，再看如今的太子烈王暗斗，这——这难道不是践踏规则的后果？
归隐在家的老爷子不时就唠叨几句，可自家的儿孙却没人理解他的痛苦：你已经不是太子太傅了，帝王家的事，还参合什么？！平白地招惹祸患！
如果，如果只是讨论什么样的规则合理，积极捍卫规则就会招致祸患，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规矩，那不是掌权者说啥就是啥，人人为草芥的社会？
你们——你们难道愿意——被别人视为草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