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风大了起来,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但是站久了还是觉得寒意袭人。十五名待选的小宫女,却都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着。偌大的院子,除了寒风吹过大殿屋脊的低鸣,再无半点声息。
又等了半刻。才看到一名首领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走到几人面前,冷冷地打量着小宫女们,尖声问:“前儿主子选了哪个,老老实实站出来!
涴儿想起公主冲着自己随便点了点,心里正不知道怎么办,猛地听到这古怪的嗓音,心里一惊,猛不丁地向前闪了一步,这时又有两名小宫女忐忑不安地站出来,那太监看了三人一眼,点点头,扯着公鸭嗓淡淡地道:“那就你们了,跟着走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都乖巧地跟着那太监向院外走去。
启祥宫内,永钰大步跑进房间,看了一眼架上开的正好的墨兰,惊喜地冲着跟进来的大宫女宝石吩咐:“难怪闻着有香气,还想着并没吩咐你们熏香,原来是它。昨晚还没开,现在倒是开了。”
宝石笑笑,轻声道:“这墨兰是皇上特地送来的,难得主子您亲自照料,奴婢正想着也就这几天要开花了呢。等了几天,奴婢也是闻到香气才瞧见开花了呢。”
永钰想了想:“叫人送到阿玛那里,让阿玛也瞧瞧!”
宝石轻轻替永钰取下头上的绒花,一边服侍着永钰换上家常的衣服穿了,一边顺势笑着劝说:“主子,您该叫皇上皇阿玛的,虽然皇上说您年纪小叫惯了,不改也可。但是,大了总该改口的。”
永钰看着放在桌上的绒花:“明天戴新进上来的吧,看着那几只蝴蝶倒是好玩些。”
宝石轻声笑着答应:“正是呢,那十二色的蝴蝶看着惹人喜爱呢。只是主子从小不爱那些钗环,不然也该戴些也好看呢。”
永钰笑笑:“戴那些做什么,跑起来也不方便,掉了还得累你们挨训。再说额娘也不爱戴那些呢。”
宝石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这个小主子,总是喜欢跑跑跳跳,对脂粉钗环从不上心,竟不大像一般的女孩子,而礼仪上却是优雅大方做的一丝不苟。虽然有嬷嬷和谙达们为着这个常常念叨,但是皇帝和皇后都不忍心硬拘着,反倒养成了十分大气的性格。加上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天下间再没有这么尊贵的身份了。能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服侍,时不时总得些皇后的赏赐,甚至得过皇上的赏。她们这些奴才,比其她不得宠的妃子还体面了几分。想到这里,手上不觉更加了几分小心,将取下的绒花收了起来。
永钰不在意地由着宝石和青黛服侍着换了身上的外衣。转身在南炕上坐下,拨弄着一盘玉石果子,笑着吩咐:“把毽子拿来,踢毽子去!”
说毕,转身向院子里跑去。宝石无奈只好急忙打开柜子,取了毽子和斗篷,跟着跑了出去。
刚出了大殿门口,永钰就看到皇后宫里的明公公带着三个小宫女走了进院子。看到永钰,明公公急忙打千行礼:“主子万福,这是您刚挑的几个小宫女,皇后主子让奴才给送过来。”
永钰看着明公公点点头,回头看到拿着斗篷出来的宝石:“嗯,宝石快到年龄了。宝石,你先挑吧。”
宝石替永钰披好了斗篷,跪下谢恩:“是,谢主子恩典。”
宝石行了礼,起身向明公公笑道:“劳您过来,原该我差人去领的。”
明公公笑着看了一眼公主,小心地道:“这也是奴才们该做的,主子要是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永钰点点头:“去吧。”
明公公转身正要离开,永钰却忽然问道:“四妹妹呢?她还在额娘宫里吗?”
明公公小心地赔笑:“回公主,四公主日日都随着贵妃娘娘给皇后主子请安,皇上和皇后主子没让四公主走,四公主还得守规矩呢。”
永钰失望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来找我玩,能和她踢毽子就好了。你跪安吧。”
明公公见状忙行了礼离开,宝石把缀着金铃铛的毽子小心地捧给永钰:“主子。您身份贵重,四公主还小,贵妃娘娘怕是担心四公主冲撞了您呢。等四公主大些了,一定会和您玩的。”
永钰失望地点点头:“一个人玩太没趣了,那我还是练字吧,今日先生说我的字大好了,写了给阿玛看看。”
永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殿内的暖阁走去。宝石急忙跟着进去,在香炉里添了些沉香,看着淡淡的青烟起来,又添了少许檀香让沉香的醇厚出来,这才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宝石迎面看见青黛进来,急忙摆摆手,青黛急忙停下脚步和宝石一起守在了门外。
旁边,宫女们的房间里,涴儿刚刚将随身的包袱放下,同来的两个小宫女轻轻走过来,微胖的打量涴儿轻轻问:“我**杏,六月的,姐姐叫什么?”
另一个也低声道:“我叫二丫,今年十三,四月的。”
涴儿笑了笑。也低声说:“我叫文涴,平时嬷嬷叫我涴儿,倒是比你们都大,我是头年腊月的,年前过了十三岁的生日。”
春杏急忙抢着问:“那我叫你涴儿姐姐可好?”
涴儿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点头:“当然,我们一起进宫,自然叫得的”
二丫怯怯地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问:“姐姐可跟了姑姑?”
涴儿笑笑,温和地摇头:“我们三个都是新来的,等下一定会有姑姑过来选人,我们还是少说几句吧。”
暖阁内,宝石先取了纸笔放在炕上的小桌上。又在地龙里添了碳。把永钰常用的半旧秋香贡缎坐垫放好,在香炉里添了些香。又取了永钰喜欢吃的奶酥糖放了一小碟在边上。
永钰进来,闻着刚然起来的香气摇头:“这些香果然和兰花的香气不同,还是兰花闻着清雅些。”
宝石扶着永钰坐下,笑着说:“那盆墨兰,奴婢让青黛给皇上送去了。这会子该回来了,皇上知道主子的孝心必定高兴呢。”
永钰笑笑:“这么好的差事,你大可亲自去的。”
宝石笑笑:“奴婢正当值呢,怎么能去领赏。再说主子这里,奴婢也不放心,管他什么赏赐都没主子要紧。”
永钰点头:“去取茶来,我倒是渴了,等下青黛得了赏赐又要得意了呢。”
宝石不在意地倒了茶端给永钰:“她心里本就想得多,多得些赏赐,大家和气些要紧。”
永钰接过茶浅浅喝了一口,叹一口地摇头:“你心里只想着服侍我,额娘必定知道,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你再过几年出宫了。只是若多留你,额娘必定不忍心呢。”
宝石感激地看了一眼永钰,小心地磨着墨,想了想,笑着提醒:“主子您身份贵重,四公主只是养女,论身份是不能和您太多同处的,您总想和四公主玩,反倒弄得贵妃娘娘心里不舒服。”
永钰纳闷地看着宝石,闪着大眼睛,一边思索一边问:“四妹妹也是妹妹,也是阿玛的女儿,就算是养女也是公主,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为什么贵妃娘娘心里会不舒服呢?”
宝石看着永钰亮晶晶的大眼睛,想起皇后的嘱咐,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小心地捡着一些没什么要紧的字句说:“四公主虽然也是公主,但是她的阿玛是和亲王,按照大清的规矩,亲王之女只能封为和硕格格,如今四公主接进宫来,皇上收为养女,就是和硕公主,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公主和格格是完全不同的,身份差的太多了。”
“格格”一词本身满洲贵族对女孩子的尊称,是满语“小姐”的意思,普通贵族官宦之女皆可称为格格。清朝建立之后,也同时接受了明代的制度,将皇帝之女称为公主。皇后所出嫡女称为固伦公主,意为国家公主。妃嫔所出庶女为和硕公主,意为尊贵公主。而亲王之女称为和硕格格等同于明代的郡主。而亲王庶女和郡王嫡女则称为多罗格格,等同于明代的县主。这些等级的划分严格体现在各种府邸规格、仪仗规格和俸禄多寡之中。
宝石并不知道这些复杂的等级究竟是为什么,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只好勉强这么解释。永钰听了,反倒淡淡一笑:“先生讲,君臣父子,伦常所在。只有分的清楚,才能各安其事。你提醒的好,四妹妹虽然是公主,但是只是阿玛的养女,连庶女都不够。所以她和我玩,会有很多顾忌,贵妃娘娘怕她不小心做了逾越身份的事惹来阿玛不满,这会连累贵妃。所以,贵妃不太乐意四妹妹和我玩,你说是不是?”
宝石微微一愣,没想到永钰竟然想的这么通透。自己只是担心,具体担心什么,却并不十分清楚。反倒是小小年纪的永钰能够明白。
其实对于贵妃高佳氏来说,她并不在意会不会因为四公主而和皇帝的感情出问题,她只是隐隐地想要培养出一个能够让宫廷侧目的才女,展示自己的才华。将心底深处对皇后的嫉妒发泄一些。这让她急于培养年幼的四公主,导致四公主多了才华,少了几分身为公主的洒脱。洒脱大气,这其实才是乾隆希望一名合格公主具备的优点。才华,对于身份高贵的公主也只能是点缀,对于身份的驾驭才是要紧的。
宝石将金镶玉的手炉塞在永钰手边,又将暖阁的帘子放了下来。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大殿门口停下。只听外面传来青黛细细的嗓音:“主子,奴婢将墨兰送到了皇上的养心殿,皇上喜欢的紧,赏了奴婢十两银子。还另让奴婢……”
永钰听到乾隆喜欢的很,立刻开心起来,忙不迭地打断青黛的话:“进来说话!”
青黛捧着一个锦盒轻手轻脚走进暖阁,看到坐在炕上的永钰急忙跪下道:“主子,这是皇上让奴婢带给主子的。”
永钰放下手里的笔,向锦盒看去:“拿来我看看!”
青黛急忙将锦盒高举过头,宝石忙接过去递给永钰,永钰打开看时,是一串蚕豆大小的珍珠手串。每一颗光滑圆润极为可爱。珍珠在这时需要按照等级佩戴,王公贵族可以使用南珠,也就是南海出产的珍珠,低等级嫔妃使用南珠也十分限制数量。而东海出产的东珠专供皇帝使用,大些的只有皇帝可以佩戴,小些的则是公主亲王或者皇室成员按照等级佩戴。这串珍珠正是东珠,大小正好符合永钰的身份,最难得的是每一颗珠子都极为圆润,大小均匀,且光滑璀璨。永钰不喜欢戴头饰,但是这手串却不影响跑动,一看之下便十分喜爱。
看到永钰脸上的笑意,宝石急忙笑着说:“皇上真是心疼主子,这珠子,正衬主子的身份。这样好看,配今儿戴着的珍珠项链正合适呢!”
青黛站起来看着永钰把玩那珍珠手串,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轻轻笑着:“主子,新来的小宫女还没挑呢。奴婢已经得了皇上的赏赐,就让宝石姐姐先挑个好的吧。”
永钰这才想起挑选小宫女的事,不觉向宝石颔首道:“去吧,你挑个放心的。这里,由青黛先伺候吧。”
宝石忙行礼谢恩道:“谢主子。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永钰点点头,安心练起字来。宝石看了一眼青黛,退到门口才转身走出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