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准了假,就算是和杨复摊底儿了,杨复更加肆无忌惮,和皇上暗地里过招这些年倒是挣了不少家产,这时候派上了不少用处,那些两面立场不清的,使点钱就统统站在了杨复这边,乍眼看去杨复占了不少优势,人多马肥的,可实际里也只是些虾兵蟹将。大的兵权始终在皇上自己手里,在这一点上是很多人看不清的。
现在杨复在均州不肯回来,均州地势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但是进帝城则必须经过均州。杨复想的也是精明,就算你皇上手里有兵权,就算董克、李贞来救驾,那他们也得先从我的均州先过,不然他们绕道司方城,就不止耽搁五日六日的了,那时候恐怕自己早就拿下皇城了。
“我们得先想法让杨复离开均州,没了杨复,我自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均州。”夏庞和均州城防是老相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均州城防这几年不问事,也是受了蒙蔽。”董云意欲解释一下。
“他仗着均州险要,狂妄自大,所以才被副手沈丰杰钻了空子。虽然并无二心,奈何太蠢,这人用不得。”楚成干脆利落的回答了她。
“皇上在均州一定要放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哪怕无才也不要紧,所以才放了贾川,现在想想皇上恐怕也真是无人可用了。”
董云看了看楚成,这样决绝的楚成她好像也没有见过呢:“这个贾川倒是机灵,若不是陆寒供出来,谁想得到,他居然也是杨复的义子。表面上看这个均州风平浪静的,没想到暗地里却也是波涛汹涌。”
“现在这个局势哪又有风平浪静只说,最多是按兵不动观望风头罢了。”
“我到皇上面前告御状。”楚成语出惊人。
夏庞、董云以及夏夫人全都愣住了。就算你去告御状又有什么用,不说这案子无凭无据的,就是有真实凭据又怎样,查出个所以然来,也只是逼着杨复造反啊。
“你的意思是,杨复如果还没有准备好,那他就不能真的彻底和皇上撕破脸,按律例,告御状他出堂受审,否则皇上直接可以以藐视皇权的罪名下令格杀勿论。你这是倒逼着他离开均州?”夏庞终日跟在皇上后面,对于皇权自然比另几位女子都要敏感。
“可是楚成,那你等于昭告天下,方芝龄回来了,那十几年的案子就是判错了。当时你的父亲是皇上亲自封的西北节度使,他的案卷有皇上的亲笔朱批,现在翻案,皇上不见得会承认。”董云对于皇上的自尊心的了解又似乎比其他几位要深一点。
“第一,我是想让他离开均州,好方便夏大人行事;第二,就算皇上不愿意翻案,可是消息总归会传到杨复耳中,他恨我入骨,一定会亲自回帝城勘验是不是我本人。”楚成说完转身,“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离开均州。”
“那就好了,随便找个小丫头,扮你在舞坊放放风不就行了,何必这时候进到皇宫冒死?”
“董云,你知道最好的谋略是什么么?”
“什么?”
“永远基于事实,决不能无中生有。”
“楚姑娘说的没错,无中生有终归难备后手。”夏夫人在一边一直温柔的添水加茶,不曾讲话,这一句倒是让楚成和董云觉得自己刚似乎小看了人家。
楚成向夏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在夏夫人这小小花圃里东看西逛。她好久没有这样闲暇的心态出来看看了,夏夫人是心思细腻之人,花圃布局无不错落有致,简单却讲究,虽是天色昏暗,但是隐约看得出来,花圃里现开的花色基本都是肃静淡雅的白色和蓝色。小时候姐姐刚开始学习医术时常常拿了那类百草经,百花谱的研读,这些都是从小就记在脑子里的花名了。
已是乍暖还寒时候,夜里风显得特别凉。忽然外面一阵吵吵,是夏雪的声音:“哎,你这个人,说了不能过去,你怎么偏不信,再闯我就不客气啦。”
“得罪了,夏小姐。”
接着就是一声细声细气的闷哼。
夏夫人细细听去,来人虽然无礼却又尽量克制,显然是太着急了有点方寸大乱的意思,应该不会对雪儿造成什么伤害,不然她恐怕早就飞到湖对岸去教训这个擅闯禁卫府的浪荡子了。
“扶好你家小姐!”
“梁安?”夏庞倒是第一个听出来了来人的声音。楚成和董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是梁安无疑了,可是夏庞目前还不知道他们以及秦正勉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两人都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姐姐。”梁安脚一沾地,立马奔向楚成,一看楚成略显衣衫单薄,立马又脱了自己的披风给楚成披上,“楚姐姐,我去找你,珠儿姐姐说你来这里了。”说完梁安才想起来转身微一抱拳和主人问好:“见过夏大人、夏夫人,刚得罪了。”
夏庞摆一摆手:“你这样闯进来确实不好,今天看在楚成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但是不要再有下次。”
董云吐一吐舌头,这个夏庞严肃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这番话是要多冷有多冷,梁安活该。梁安闻言缩了一缩脖子,确实是自己的不好,可是她的楚姐姐出门一天未归了,他怎么放心?
夏夫人是个明白人,一眼看穿了梁安的小心思:“好了,今天事情议得差不多了,楚姑娘身子弱也该回去了,我们散了吧,明日再谈。”他们也是明白的过来人,也不去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反正梁安曾在珠帘坊待过,这倒是人尽皆知的,至于关系亲疏也没什么要紧的。
众人听了也开始收拾欲往对岸过去,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开始指挥收拾茶具碗碟,忽然不知怎么的,一个小丫头一转身没站稳,整个人摔了出去,夏夫人立即飞身去扶,人是没有摔下去,手里的茶壶却不偏不倚挂到了枝头上。夏庞见状飞身上树拿了下来,还不忘取笑一番这难得的景观。
“这一跤摔出去能把茶壶摔的挂到树上的,我这溪厅恐怕绝世仅有了。”夏夫人也自嘲起来,董云却早已笑弯了腰,梁安转头看看楚姐姐,楚姐姐的眼角眉梢也带上了笑意,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小白牙。
“这茶壶还是当年我的同门师兄的杰作了,师兄家仇难报含恨而终,虽然我们这些年生分了,但之前在师傅膝下的时候有如同袍兄弟那样亲密,如今只留了这么个物件给我,若是摔了真是可惜了。”
“借我看看!”楚姐姐开口了,还不等夏庞搭话梁安立马伸手从人家手中扣了出来。
“你!”看着他孩子心性,夏庞一腔不满无处发泄。
楚成细细放在手中把玩,忽然面色一沉,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梁安的眼睛。楚成还给夏庞后,他又从人家手里抢了过来,借着半点月光,这壶确实是精致,看样子养了得有十几年了,壶底有一个圆圆的“田”字,看着并无特别呀,楚姐姐又发现什么了?梁安再抬头,发现楚姐姐已经由董云和夏夫人带过了。追上去的梁安刚好来得及和夏夫人道个别。那边刚醒来的夏雪还想来找梁安算账,却只见梁安死死盯着楚成,而那个楚成姐姐面色似乎不对,父母亲也是一脸疑问。
“既然楚姑娘身子不适,要不要就在府中歇息一夜。”
“不必了多谢!”楚成说着只顾自己往外走,差点连董云都没追上。
“夏大人留步,改日再访。”梁安干脆连个道别都没有,只顾着照顾楚成出去了。
在屋子里干着急的珠儿一时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这小姐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梁安不是去接了么,算了我也出去看看吧。
“珠儿,珠儿,快点打冰水。”只见梁安抱着楚成几乎是飞过来的,董云跟在后面提着披风泪眼汪汪。
梁安将楚成放在床上,被董云一把就推出去了,董云熟练的翻出柜子里的药,尽数退了楚成的衣衫,又找来一段软木塞在楚成嘴里,珠儿刚好打了水进来。
珠儿告诉过梁安,楚姐姐毒发时的样子,可是梁安从来没有见过,今日窥得一二心都快碎了。他一个人闷坐在廊下痴痴呆呆的也不言语,过了良久楚成昏昏睡去,他才被珠儿放进去。看着楚成大汗过后绯红的脸颊,梁安几乎心如刀绞,他实在不能想象,要是没有楚姐姐,他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这么想着,他蹲下去握起来楚成的手,轻轻在脸上摩挲着:“楚成,我一定要陪你,这辈子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守着你。”
“梁安。”今天楚成毒发的突然,毫无预兆,董云虽然在旁边,也没有看出究竟来,“楚姐姐今天怕不是被你给气的吧。”
“梁安,你干什么了?”珠儿一听气的跟个小狮子一样拦在梁安面前。
梁安却视若无睹,只顾看着楚成:“那个茶壶底下有个‘田’字”。
“田?”珠儿略一思索和董云互相看了一眼,“苗伯伯?”
“她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猜到了。”董云说着一下子无力的瘫坐在室外的杌子上。
“对啊,苗伯伯本姓田,我怎么……”梁安懊恼的垂下脑袋。
三人无话,董云和珠儿很识相的退了出去,只剩梁安一个人守着楚成。天不亮,看着楚成呼吸均匀、脸色平和梁安才放心而去,太子的早课要开始了,他不能再耽搁了。醒来的楚成看看身边无人似乎有点失落,不过很快又似恢复了那个心无旁骛斗杨复的方芝龄,珠儿也不问她昨天怎么了,大家心照不宣,就当昨日的毒发是劳累过度罢。
只是董云又来提醒了一番,昨日走的太急,夏庞那边别起了疑心,以为我们并不是真正想和他合作,所以还是要去说和一番才行。当然这唯有楚成自己登门解释才比较恰当,只是这次是梁安亲自陪着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