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童屏息,脚步放缓,悄悄接近这栋古色古香的楼阁。尽管他现在实力上涨,但在这宗派内的长老聚集地,还是要多加谨慎,双拳敌不过四脚,真要被群起而攻之,难保会发生什么事,并且,这里很有可能隐藏有大藏宫境界的修士。
他走到楼阁旁,斟酌好语句,刚欲敲门,蓦地一股神风扑来,雕花漆木门自行打开了,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牛童一愣,不明所以,难道这老者早已料到他会来?
“还愣着干什么,那株药草拿来了么?”苍老的声音训斥。
牛童昂首,心中恍然,这老者是把他当成道童或者弟子了,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步迈了进去。
一个苍老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盘坐在中堂,道袍古旧,身躯佝偻,正是高良!
“快去处理药草,我须早作准备。”老者头也不抬,闭着目在打坐,但他心中莫名悸动,随即睁开了眸子,察觉出几丝不寻常,刚回头,眼中却只闪过一道寒光,就感到脖颈间凉飕飕,一个尖锐的物体顶在了那里。
他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看向脖子处,一只贼眉鼠眼的獾,正伸着锋利的爪子在他的脖子间滑蹭,带着浓浓威胁之意,目光再一转,看向正对着他的那道身影,瞳孔骤缩,差点大叫了起来。
开山獾爪子一横,低声道:“闭嘴,再搞出动静就人头落地!”
“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这是何意?”老者低语,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不清楚我来这里的原因吗?”牛童目光闪烁,冷冰冰地回道。
“我与你的纠葛不早已经结束了吗?”老者急声开口。
“是吗?你岂不是在装疯卖傻?我问你,风村被毁一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风村被毁?”老者露出疑惑,“我如何清楚,你在怀疑我?”
“百余人口,消失无踪,隐世山村,毁于一旦,化为灰烬,一桩惨案,而你前不久就与之有着纠纷,你让我怎么不怀疑到你的头上?!”牛童低声斥道,眼角通红,瞳孔中带着血丝,情绪激动。
“小子,不要血口喷人,我高良再不济也不屑于为了点纷争去毁掉一介凡人村落。”老者面色阴沉,“另外,你真是胆大妄为,敢潜入我莲黎宗内部威胁老朽?这一整个山头足有七八位藏宫境界的高手,你就不怕被我宗高手发现,辣手摧之?”
开山獾听了很不耐烦,爪子缓缓用力,痞里痞气地道:“老头,被挟持了还这么嚣张,小心人头不保!”
高良斜睨面前的这只小东西,咬住舌尖,轻轻吐出一个字:“呔!”
他以道音引动体内的法力,在表面浮现,要护住整个身躯。
“小觑我?”开山獾冷笑,不为所动,爪子一扒拉,高良刚引导而出的法力直接溃散掉,肉身重新暴露出来。
“你竟然……”高良瞳孔一缩,脖子间重新被爪子顶住,这次他冒起冷汗,有些慌张了,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兽,可没想到境界也不低,至少不次于他,刚才的威胁绝不是戏言,现在这只獾兽只要念头一动,绝对可以让他身首异处。
白蛋叹了口气,发出声音:“恐怕他真的毫不知情,如果他的内心有一丝异动,在我的眼光下都隐藏不了,现在看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牛童皱眉,沉声道:“你真的没有对风村做过任何不利的事?”
高良高声开口:“苍天在上,我高良虽然不算什么仁义君子,但好歹心中秉持法道,是一名出家修士,做不得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与我修行相逆!”
牛童思量了一会,又问道:“那你可知,风村是否还与其他修道门派有所过节?”
高良沉默了一番,接着摇头道:“一介凡人村落,能和修道门派有什么过节,他们开始能和我们牵上联系,也不过是因为村里有几个人曾拜在我宗门下,做过学徒,有一些关系。再说……就算真的有纠纷,除非是歪门邪教,一般的修道门派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呢?”
“那可不一定。”牛童面色阴沉,想起先前的中年人。
“麻烦了,你在这个村子里待的时日还短,它以往的事情你都不了解,这下死无对证,查无可查,除非……”
“除非什么?”牛童在心里问道。
“施展那种禁忌之术,追本溯源,探底寻究,从无中找出有来,从逝去的时间中找到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你现在能施展吗?”
“怎么可能,说了是禁术,我巅峰时期差不多可以施展。”
“那不就等于白说。”牛童无奈。
他看了老者一眼,突然想起中年人临死前的话语,开口问道:“在你所知的修士中,有没有瘸腿的修士,在藏宫境界以上?”
如那中年人所说,风村是因为一个瘸腿老者招起一道神火而毁掉。而无论是招来的神火还是自身法力化成的道火,都不会是藏宫之下能够施展的手段,是以牛童加了这么一个条件。
“瘸腿?”高良迟疑:“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说!”
“……小子,我都已经证明我的清白了,你还要怎样,不要咄咄逼人,要知道现在可是在我宗内部!”高良斥道。
牛童淡漠地看着他,道:“风村里有个名为风箕的人,曾在你宗内做过学徒,最后因为稍稍触怒了你,就被打断一条腿,逐出山门,之后一生落魄,被戏称为老瘸子,你可记得有这件事?”
高良一愣,摇着头说道:“都是什么时候的旧事,就算真实发生过,老朽也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旁人那足已抱憾终生!”牛童面庞冰寒,“而老瘸子是我的恩人,你现在还觉得你跟我的纠葛已经没有了么?”
开山獾见机行事,看到牛童情绪激动起来,它把爪子高高扬起,发出凶恶的低吼,顺势威胁着老者。
高良叹气:“少年,我修道大半辈子,遇人无数,而你真的是最令我头疼的一个,到底想干什么,说吧!”
“你认识的那个瘸腿修士叫什么,在哪个宗派?”
“九鲤教长老,陈督。丁纪郡之大,唯有他一个是瘸腿的藏宫修士!”高良这次很干脆地说了出来,真的被牛童治得服服帖帖了。
“九鲤教?之前好像听你们门派的弟子听说过,你们这些长老今日就在那里商议事情?”
高良闻言面色稍稍一变,但随即恢复正常,道:“没错,我们两派之间多有合作,自然需要经常交流沟通。”
“你解释什么?肯定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牛童注意到老者脸上的不自然,连带着想起之前的种种,发出一声冷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才不感兴趣。”
高良面无表情,但他的眉头明显比之前舒缓了一些,显示出他内心松了一口气。
“九鲤教,你可知道行走的路线?”牛童问向开山獾。
“我掘土之术无双,能在地下自由行进,这丁纪郡一带,哪里都曾去过!”它傲然回道。
“九鲤教,最后的线索了……”牛童攥紧拳头,自语道。
他回望了一下高良,伸出两根手指,灌输内力,如两条钢筋一般,对着老者的身躯一阵狠戳,啪嗒啪嗒的响声不断。
“小子你……”高良颤声,胡子抖动个不停,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身上半个穴位都被封印住,现在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再为老瘸子报一下小仇!”
牛童搬起老者的右腿,一只手提着,另一只唰唰往下拍落,还不停地变换位置,挑拣着不同的部位,神态很像是凡间的百姓在街市上挑选猪肉,用手掌拍打着各个地方,看看是肉质否紧实,哪里松弛了,哪里瘫软了,还是……注水了?
高良想仰天呼鸣,但是半边身子还麻痹着,嘴都张不开,只能翘着胡子,微声呻吟着,他欲哭无泪,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大半辈子高于人上,没想到晚节不保,被一个小孩给拾掇得叫苦连天!
“这是《通穴经》里面的天麻手,经过我这一番拍打穴位,你这腿不修养七日是好不了的。”牛童揉了揉手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开山獾在一边惊恐地眨着自己的小眼睛,颤声道:“我的妖王乖乖,以后惹你的时候得小心了,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家家,手段竟然这么狠毒!”
“怎么能叫狠毒,我又没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会痛苦几天罢了,这叫恶有恶报。”牛童撇嘴。
“走吧,快些离开这里,前往九鲤教!”他走出楼阁,左右查看了一番,带着开山獾,快速下山,消失于模糊的夜色之中。
很久长时间以后,深夜时分,万物沉寂之时,莲黎宗的长老山上,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带着强烈的怒气,震动着四周的树林一阵摇曳,惊得鸟雀不断扑腾,让这山上的所有高手都大吃了一惊,纷纷走出屋外,看向山顶处的一栋楼阁。
“天杀的小兔崽子,老朽早晚要宰了你!”
“我要让你不得好死!扒皮、抽筋、凿颠、点天灯!”
一声声怨毒的诅咒在夜空中回荡,不绝于耳,让这山上所有的人都无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平日里仙风道骨、端持有节的长老这么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此际,牛童奔走在一片荒原中,恍惚间听到远方传来几道模糊的喊叫,开山獾听了一会,狐疑道:“在骂你?”
牛童没有回应,头也不顾,朝着前方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