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嫁衣一件一件套在身上。黎清越透过铜镜看着自己。她欢喜这一刻是如此真实,恍惚如五年前。现在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她抵触这一刻是真实的,恍惚如五年前,她又以强加的方式嫁给了他。
黎清扬的手搭在她肩上,“你可以不用自己去。“
她当然知道,可她不愿嫁给他的是别人。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清扬拉住她的手,“只要你说不愿,即便是进了京城我也留得住你。“
清越拍拍他的手背聊表劝慰,“哥哥放心,若是不愿,清越一早也不会应了。在家一切小心,嫂嫂有了身子。更得仔细着。“她知道只有提起他的孩子他紧皱的眉头才会稍有舒展。
清扬看着他的妹妹,有些痛心。“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莞尔,拿起牛角梳梳理头发。“哥哥只准备照顾我未出世的侄儿便好,妹妹这么大的人总不能事事还要哥哥来操心。”
“你从不肯跟我提及那年你在大明山发生的事情,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昱儿是否你亲生。”
清越又笑,提手一梳到底,“其实你早想问了吧,忍了五年,辛苦你了。”她把牛角梳放回梳妆台,“哥哥,你不必再胡乱猜想事情的原委,昱儿的确我亲生,其他的,容我过些日子,得了机会全部说与你听。”
清扬自然知道她是骗他的,这么些年过去了,若想告知于他自然日日都是机会。她自然也知道哥哥知道她是骗他的,但从小她不想做的事,哥哥从不勉强。
“好。”
“等孩子出生,哥哥要传个信去京城。到时候我会回来。”
“好。”
良久,清扬才复又开口,“若是呆的不顺心,就回来,虽然你败家,但我想黎王府勉强还可以养得起你。”
“妹妹。”黎王妃缓步而来,“王爷也在。”
清越拖着厚重的嫁衣起身让座,“嫂嫂身子还未满三个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安心养着便是了,我自会去拜别嫂嫂,何必亲自跑来。”
“不过是安胎,仔细些也就是了,不为你打点行装,看着你乘上轿辇,心里总不得松快——王爷,可否让我与妹妹说些贴己话?”
见哥哥出去,清越才敢打趣她,“嫂嫂莫不是早就嫌弃了越儿,巴不能越儿早点嫁出去吧?”
“看你这臭丫头,都是出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熙若抚上清越的手,“宫中不比寻常,那是虎狼之穴,是地狱般的地界,嫂嫂自然知道你并非贪图皇妃的名声,下定决心搁下昱儿也要去定是心有所想,王爷他——也是知道的,他不愿你去,又不想拦你,嫂嫂只劝你一句,万事莫要强求,我知你心高气傲,若是不舒心了,便回来,来帮嫂嫂带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
这是熙若,是她的嫂嫂,自小如长姐般爱护宠溺她更甚哥哥的亲嫂嫂。
清越泛起一阵心酸,却知道熙若更易多愁善感,“孩子还没出世,嫂嫂如何就知道了这也是个不省心的?”
熙若轻笑,“看到你和王爷的样子,再看看昱儿,不是在清楚不过了?”
两个人一齐笑,笑着笑着,又不笑了,清越握住熙若的手,“嫂嫂放心,我此去少则半载多则两年,定会回来。”
“你果真有所求。”熙若轻叹,“你有多深的执念偏要用名节成全,再回来你可就是为人妇,等你回来不管休与不休都已是——”
“我早已是人妇。“清越打断她,“五年前就是了。”
婚礼庆典复杂的可怕,宫里来的教习姑姑一路上净说这些个繁杂的礼仪流程,生怕清越忘了,估摸着她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太啰嗦了,对清越福了一礼,“郡主娘娘可别嫌老奴唠叨,这是天大的事,可马虎不得。”
清越微笑,“您是宫里的老人,清越从小被父兄宠惯了,不懂宫里的规矩,姑姑若不提点着些,清越还真怕到时候手忙脚乱误了大事,这些日子烦劳姑姑费心了。”事实上她满脑子都是她新婚的夫君,教习姑姑唠叨了些什么,她倒真是一句都没听见。
教习姑姑却想着,好一个懂事的姑娘,又被她抬举的有些不好意思,“郡主娘娘这是哪里话,这都是老奴的本分。有老奴在,郡主娘娘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清越微笑,抬手掀开轿帘,空旷的平原已有了不少来往的人群。
“咱们这是到哪了。”
“回郡主,已经到了京城郊外,明日便可进城了。”
“是吗。”清越淡淡道。目光飘向远方。
——“你若担心我医不好你,让你娶不上媳妇,大不了我嫁与你便是了,本姑娘也没丑到哪去,你何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数月过去了,他的身子还不见好,伤口愈合气息平稳可就是起不了身。
“看来我真要嫁给你了。”
他眸子里隐隐的发着亮。
——“郡主?”
清越回过神来,抱歉的笑笑“什么?”
“按规矩宫里今天要来人服侍郡主,等候明天殿下来迎亲,殿下说您若觉得外人用着不顺手可以不派,差了人来问您的意思。”
殿下?
是啊,在这离大明山几千里的京城里,他是所有人的六殿下而非她的良沛。
“不必再问我的意思,一切都按着规矩来。”
“是。”
良沛……
良沛。
她看着他接过彩球绸带,看着他亦步亦趋的和她并排走,看着他与她鞠躬行交拜礼,礼仪繁杂她却像个木头任人摆弄,只看着他,全然不知婚礼已接近尾声。偶尔他的目光投过来,清越也本能的想去躲避,然后才回过神来隔着喜帕,她能看到他他却看不清楚她。
她也曾笨拙的搀扶着他行礼成亲,礼堂的布置不过一个喜字贴在窗上,一块红绸子挂在梁上,费了清越好大的劲。那日他们不过行了三拜。
与今日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和周全到可怕的礼数全然不同。
清越坐在喜床上,透过喜帕的缝隙一寸一寸抚摸大红的锦被,确实比大明山的被子舒服多了。
“王妃,“是他的贴身亲随,“殿下派奴才来通个信,说前院要闹到午夜方散,问问王妃是不是饿了,若是折腾了这么些天累了也可以先休息,不必理会那些个繁文缛节。”
“不必,转告殿下我会等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