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生看了一眼“星君”,道:“江风月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你找教中人'日姬’姬千枝,他可以救你儿子。”
江百年闻言道:“姬千枝救我儿子是可能的,怎奈他的去向——”
“苍山碧水间,遥指梅花坞。”
江拜年听完,忙躬身倒地,口中称道:“谢少主告知,他日少主有何调遣?我夫妇定全力以赴。”
说完,拉起才人,领着幼子江风月,消失在客栈外。
八月初九。
今年笑大少爷与边大先生约会的地点是敦煌莫高窟,榆树岭。
落日最红时,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斜阳洒满了天空,人站在斜阳下。
方圆数里,不见人迹。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林间,马车的对面是一顶轿子,与其说是轿子不如说是亭子。
“老东西,你还很准时。”
“老怪物,你也一样。”
一问一答,声如洪钟,仿佛源自深山古刹,绕过苍穹飘渺的烟云,悠然传来,竟有高山流水般的气势。
突然,马车的门帘一挑,一道人影飞射而出,疾如流星闪电,扑向对面。
对面的轿子也突地打开,同样也是一道人影飞射而起,迎向对方。
倾刻间,两道人影相撞,宛若神龙翱空,飞舞缠绕,交错起伏,瞬间彼此已拆解了十六七招。。
一是攻若雷霆守震岳,一世起若鹰隼落百川,动辄如脱兎,静待如处子。一来一往,看不到任何奇异的变化,但却显露着无限的风光。
剑花如珠,绽开无数的光环。夕阳下,疾封对方的九处死穴。
剑出如电,迅疾生风,光华闪耀,迎着夕阳,落满了九霄。
剑落若瀑,飞泻而下,刺穴破体,胜过风,掠过电,亦稳亦准,刹那间,疾封了对方九处死穴。
鲜血不见,人依旧。
这一件剑何等的灿烂,宛如鲜花绽放。
这一剑是何等的耀眼,宛若红霞漫开。
这一剑是何等的风光,宛若春风沐雨。
没有人看清,更无法形容这一剑的威力,然而,这一切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必将光华万丈,恩泽千载,根本没有任何替代。
与此同时,边大先生的拳雨,同样铺天盖地的击在笑大少的前胸,软肋,小腹,后背诸处,看似暴风摧树,绵绵攻势似长江涛水,滚滚不休;实则残花陨落,纷纷放下,更似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这景象实在刺激,生动,卷起漫天的榆叶,如无数蝶儿纷飞。
风吹起,林间的秋色比林外更加浓重了。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凄凉萧杀。
笑大少反手执剑,目光却始终离不开边大先生的手。
手,很平凡,看不到任何的可怕,杀机。
然而又谁知道这双手的真正魔力呢!
天下苍生俱在掌股间,它的神奇就在于生与死,只是一线间,生可救天下苍生,死可致人间万物。
此刻他的人已完全变了,脸上的憔悴全无,焕发出一种耀眼光辉,前所未有的光辉。一年来,只有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人主宰武林苍生的人。
剑,藏在匣中,韬光隐晦,锋芒不露,因而,将它的光华灿烂淹没,没有得见。
人呢?人也岂非如此?
此刻的他就像出鞘的剑,剑已出匣,也意味着人已出手。
边大先生的手里已多了柄剑,是笑大少的剑。
剑,致命的剑,天下无双。
风更急,穿林而过,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笑大少忙挥拳迎风而出,竟也是空明拳,剑还未到,可怕的拳风已搅碎了落叶,震撼了西风。
边大先生脚下一溜,避开七尺,剑一卷刺笑大笑的软肋。
剑锋犀利,化彩虹一道,闪电般笔直而下。
笑大少无处闪避,竟平移数尺,身子忽地沿着树干滑了上去。
边大先生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剑也随之挥起,他的人与剑已合二为一。
逼人的剑气吹起枝头的树叶飘飘落下。
离枝到树叶被剑气所摧,碎成无数片,看起来宛如漫天花雨。
笑大少双臂振起,一掠,穿过剑气飞虹,随树叶飘落
边大先生长啸不绝,凌空飞旋,剑随身转,一道厉闪,向笑大笑洒下。
这一剑之威,足可震碎所有人的魂魄。
笑大少周围方圆三丈内,俱在边大先生的剑气笼罩下,无论任何方向的闪避,都似闪避不开。
“轰”的一声,笑大少身后的榆树竟连根拔起,漫天的剑气顷刻间消失无影,花雨般纷落的枝叶,人站在中央。
边大先生的剑钉定在地上。
笑大少则两袖空空,不知何时手已藏了起来。
两个人面上全无丝毫表情,只是彼此静静的望着对方。
四周死一般静寂。
蓦地,苍穹间传来两声长啸,笑声清逾,划破长空,宛若鹰啼九霄,盘旋而下,一传千里。
笑大少拍了一下边大先生道:“痛苦,痛快极了。”
边大先生何尝又不是呢?
彼此拍打着,就宛若孩童般,笑语如珠走出了林间。
风吹过大地,风在呜咽。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遥远的像是眼泪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明亮的眸子里已有了雾。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雾,梦一般的雾。
边大先生端起酒杯,凝望窗外无际的黑暗,忽地笑了笑道:“起雾了,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笑大少道:“是。”
他只觉得心底滚烫如火,眼中竟有泪水流下。
他没在说话,只是低头拼命的喝酒。
夜,漆黑的夜。
夜已深。
只有林外的小屋还亮着灯。
笑大少痴痴地望着这鬼火般的孤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从怀中取了取出块丝巾,掩住嘴,不停地咳嗽起来,鲜血溅染丝巾,就宛若寒风吹落雪地的残梅,凄美,艳绝。
笑大少悄悄地将丝巾藏入衣袖,笑道:“生有离,死有别,老伙计,是该分手的时候了。”
边大先生仿佛没有听见,道:“你的咳嗽加重了。”
“不碍事,明年今日,你我再见。”
说完,笑大少飞身一掠,回到自己的车马上,飞驰而去。
天地间,只剩下边大先生一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黑暗里。
他的生命完全沉入黑暗,似乎将与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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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生掠过密林,才发现一座奇异的轿子,里面有灯光闪耀,昏暗的窗纸上,一个伟岸魁梧的身影。
晓生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仿佛到了极限。
轿内的人对着孤灯,似在看书,又是在想着心事。
晓生手底的无肠刀莫名的颤抖,难道他真是我的目标?
晓生一掠身,飘落到轿子前。
但听到轿子里传来苍老的声音:“何人敢闯禁地。”
晓生道:“复仇的人。”
“你终于出现了。”
“是的,我出现了。”
忽然,晓生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很遥远,竟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为何是这样?
晓生的心在转凉,陷入了千年不见的日光的冰雪。
“难道他早知道我的预谋?”
晓生心底揣度着,就仿佛掉入猎人陷阱的狼,是那么的孤独,孤独无助。
晓生尽全力镇定自己的情绪,拳头紧握,嘴紧闭。
边大先生在轿中都已听出了晓生的心境,急躁不安,起伏不定。
“你为何不出手?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风在呼啸,灯光飘摇。
闪耀的灯光映着苍老惨白的脸,眼神却已有昔日江湖草莽的霸气。
“刀就在你的手上,你为何不出刀。”
晓生的手已握紧了刀柄,仿佛裂开般。
他竟然不敢看对方,垂下头望着自己的刀。
无肠的刀,冷而锋利。
晓生咬着牙,道:“当年苍狼一脉湮没江湖,全拜阁下所赐。花教主也死在你的手下。”
边大先生眼中充满了凄凉幽怨,目光投向漆黑的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染战袍,雪花飞舞三千尺的征战夜。
“伯仁非我所杀,却因我而死。”
“你是承认了。”
“你说呢?既然你是来杀我的,请动手吧,我绝无怨言。”
夜冷若水。
晓生的手却已开始发抖。
无肠刀,刀无肠,人呢?
人是否断肠?
面对如此样的老人,面对自己苦待了十七载的仇人,他将如何呢?
晓生的这一刀是不是还可以挥出呢?
刀无肠,人却断肠。
人真的很奇怪,有些事本不该做却又不得不做,本不该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无可奈何,却又无处逃避。
花晓生不知道此战是对,是错,却又不得不面对,真是人生的无奈。
漆黑的刀卷起林间的秋叶,绞碎天际的沉寂,疾扑向边大先生。
刀光凄厉,看不到任何变化,一泻而下,简单,奇块,隐有风雷万钧的声势。
轿子里的人没有动静,静的可怕。
就在无肠刀欲刺破轿帘的一刹那,轿内的人出手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发出招式的,只听“铛”的一声,火星四溅,笼罩四野。
花晓生飘退了数丈,手中的刀低垂。
漆黑的眼,苍白的脸。
花晓生的脸因痛楚抽搐地绞在一起,眼底满是仇恨,幽怨......
“你走吧!”
话语很冷,同时还夹杂着咳嗽声,很沉,很重。
花晓生没有反应,可战意收敛了许多。
他知道眼前的人绝非他所敌,至少今时今日他的快刀还无法伤到对方,不是吗?
面对杀父仇人,近在咫尺,却又无可奈何。
悲哀,人类的悲哀。
更是痛楚,人类的痛楚。
花晓生手握快刀,冷峻的目光投向轿内人。
“明年今日,晓生定当再战。”
说完,人一纵身,消失在密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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