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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没有魔法的少年

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埃尔就是个孤独的孩子。

按照一般网文的套路,爹不疼娘不爱的废柴少年好歹会有个如花似玉的青梅竹马,但是埃尔没有,连这都没有。

他生命之中倒是也有一位重要的女性,只不过,她没有姣好的身材,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什么富家公子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她。她喜欢穿麻布做成的长裙,喜欢把暗红色的长发扎成松松垮垮的马尾,她喜欢笑,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会变得更深,但是她还是喜欢笑。

——她叫安娜,今年46岁,是埃尔的奶娘,同时也是埃尔最要好的朋友。

如同埃尔是不受欢迎的少爷一样,安娜也是个受不到重用的女佣。但是即便如此,安娜依然是个很快乐的人,西西里亚家的仆人们都非常喜欢她。

安娜出生在大陆中部的亚力克西斯平原。沿袭那里的传统,安娜信奉绿色武殿里的自然之主贝露妮亚。

埃尔听着贝露妮亚的故事长大。

童年每一个哭泣的夜晚,安娜都会将埃尔抱在怀里,轻轻地哼唱着来自生命女神的古老吟诵。

她的歌声悠扬而空灵,好像丛林中的啼鸟,又好像深山之中的清泉,每一个音符都环绕在他的身周,刻写在他的心上,渐渐地变成了阳光,变成了蝴蝶,变成了花。于是埃尔被她感染了,也跟着她一起唱——精灵旋转着八音盒,影子凝聚着散落的光,漂浮的柳絮啊,游荡在天空中。最大的宇宙,最小的纤尘,风声啊,蝉鸣啊,在此世间的万物生生不息地流动,心中的少女绽放在蓝海之巅,水滴化作彩虹的光泽……

埃尔喜欢贝露妮亚,但是埃尔更喜欢安娜。曾经安娜总是对他说,只要我们心怀善意,好运总有一天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

这句话埃尔照做了,并且一直深信不疑,但是等啊等啊,好运还是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刚好相反,埃尔在家族的地位越来越奇怪,没有尽头的不幸也随之而来。

埃尔不能修炼魔法。

埃尔是家族的耻辱。

埃尔没有妈妈。

埃尔的妈妈是个魔鬼。

这是埃尔听到过最多的话。

关于自己的妈妈,埃尔其实并不了解。像每个有着英雄梦的孩子一样,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位伟大的人物。但是从他七岁那年被水晶球检测出魔法被抑制的体质之后,这些麻烦的流言就一直伴随着他,埃尔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很快被渲染得丑陋不堪。为此安娜一直忧虑重重,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要抱着埃尔在贝露妮亚的神像前祈祷一次。

但是,依旧没有一点效果。

随着安娜的忧虑不断加深,灰色的种子也不知不觉地在暗夜中生根发芽。

他明白自己失去了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资本,失去了所有孩子都理应获得的父母的爱,失去了能够获得幸福与荣誉的机会,这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他不该到来。

——既然如此——如果有一天,我能从这个世界消失,该有多好。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消失……

变成幽灵后,他努力地回忆,思索着自己拥有躯体之时所发生的事。

善良的安娜,很少能见到阳光的房间,冷漠的爸爸,总是喜欢拨弄金发的“妈妈”,讨厌他的哥哥姐姐,老是拿他耍着玩的仆人们,洁白的大理石,五彩斑斓的光,世界的尽头,蓝色的海。

然后。

自杀。

直到现在,埃尔已经将生前的记忆整理得差不多了,但是只有这一件事,他始终搞不明白。

但是怎么可能呢?尽管思考只剩下一个方向,埃尔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怎么可能呢?抛弃生命这种可怕的事情,自己真的有想过吗?明明可以因为这样这样和这样的事,但是有些事就算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自己心里也会用力说服自己,这不可能。

(明明说好了,要对这个世界满怀善意的。)

(可是啊,你真正爱着你所拥有的生活吗?)

埃尔站在湖边,平静的水面在日光之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世界。

仿佛所有庞大的,微渺的,美丽的,丑陋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里面,可是却没有埃尔。

没有。

没有。

没有埃尔。

——如果有一天,我能从这个世界消失,该有多好。

很久很久以前,埃尔反反复复地这样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仿佛有人在驱使着他似的,他开始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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