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恶鬼倒下,禹序铭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滴答,滴答,海若剑上淌着黑红的血迹,恶鬼仍是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连死后的抽搐都没有。
禹序铭冷笑一声:“出来吧。”
“该死!他发现我了?不可能啊!”树林中,漆黑的瞳孔中闪过惊慌失措的情绪。
“不用打什么鬼主意了,对你我知道的很清楚,出来!”禹序铭冷冷的呵斥声响起。
“该死!”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闪现出不甘和愤怒的情绪,却仍是缓缓向外挪去,他可挡不住一剑。一边慢慢地挪动着,他脑海中一边想着说辞。
正在这时,倒在地上的恶鬼忽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恶鬼翻身坐了起来,怨毒地盯着禹序铭,禹序铭只是冷笑一声,海若剑不住地振动着。
突地,恶鬼身躯塌陷了下去,青黑色的肌肉在一瞬间变成了灰白的颜色,猩红的眼睛也变成石头的灰色。
下一瞬间,余老太爷便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是浑身灰白,如同泥雕。
微风轻轻吹拂而过,咔嚓咔嚓,细密的碎裂声响起,余老太爷的身躯真的如同泥雕一样,随风化作尘土飞散,原地只留下一层细密的灰白石粉。
禹序铭冷笑一声:“吃了那么多魂魄,替他延了这么多年的寿元,又费心把他推上练气巅峰,现在终于露出马脚了?他的身体早就被你暗中占据了吧,你本就是打算等他筑基之后就直接发难,夺了他的肉身吧?”
沙沙,沙沙,微风吹过树林,树叶一阵摇曳,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响动,一种压抑的感觉在树林中散发开来。
树林中,那双漆黑的眼眸停了下来,静静地停留在黑暗的树林中,观察着空地的情况。
在那里,禹序铭讥诮地环顾四周,盘膝坐地道:“来呀,吞吃了我的血肉魂魄,你一样能筑就鬼基,一样能在世间行走。来吃我吧,太阳要出来了。”
树林中依旧静如鬼魅,而其中也确实有一头厉鬼在窥伺着禹序铭。
禹序铭盘膝而坐,竟闭目养神起来。
黑暗中,一处地方散发出微微的波动,一团黑气舞动着,黑气中,一张惨白的脸庞浮动其中。
仔细一看,那脸庞显得无比怪异,时时刻刻都在波动着,好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原来那张脸庞是由无数细小的面孔构成,仔细去看的话,还能看到每张面孔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而在最中央,余老太爷的表情怨毒而贪婪,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女子,面上挂着笑意。
禹序铭渐渐地感到一股困意,他低声道:“来吧。”
没有抵抗,他进入了梦境之中。
……
“第一!第一!”
当禹序铭醒来,无数敬佩的目光和欢呼声将他淹没。
叶一舟含笑对他点头道:“恭喜了,第一。”
禹序铭微微一笑,轻点头道:“多谢。”他记得自己设下陷阱灭了恶鬼的寄托肉身,而后又拼死灭去了恶鬼魂魄,这才回返过来,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此时,叶一舟朗声道:“本次入宗试炼,到此结束。按先后排名,取前九百七十人为正式弟子,另取五十一人为候补弟子,余下人等下山去罢!”
说罢,无数人嚎啕大哭,也有人恨恨咬牙,但不管如何,与禹序铭都无任何关系。
他独自立在高台之上,俯视下方。
在他下面,周星宇站在那里,王家和曲家的少年也站在那里,还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同龄人都站在那里。
但能站在上面的,只有他一个。
轰隆一声,大阵发出眩目白光,刺得禹序铭闭上了眼睛。
待得光芒散尽,偌大个道场中便只剩下他们这些已是道宗弟子之人。
叶一舟肃然道:“恭喜你们得入道宗,从此踏得天梯,问道有望。”
众人恭谨称是,随着叶一舟的脚步,往道场更深处走去。
……
三十年后,天空中一道炸雷声响起,霎时间紫雷漫天。
“渡劫了!渡劫了!筑基期便渡雷劫,大师兄不愧是道宗百年来第一人!”
天空中,一道紫衣身影昂然傲立,手中玄光闪动,任凭紫雷滚滚,他自岿然不动。
待得雷劫消散,一道玉书化光飞来,那道紫衣身影接过玉书恭敬一躬,踏步往天柱山最高峰走去,临走时,他目带不屑地扫过一座茅屋,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
“大师兄在看那里呢!”
“听说那人当年入宗甄选之时名次比大师兄还要高!”
“呵,那也不过是当年了,如今呢?大师兄根基深厚,练气巅峰便可搏杀筑基,如今更是自创一道,筑就古今无有的道基。再看看那人,也就是那样,连后辈都赶不上了,落魄潦倒,哪里还配和大师兄并列!”
一阵阵风言风语没有丝毫掩饰,直直地传入那座茅屋之中。
茅屋中,一个面色沧桑的男子盘膝而坐,却是不在修炼,而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想着周星宇的那一眼。
滴答,滴答,鲜血自他嘴角滴落,怨愤苦涩的笑在他脸上浮现:“周星宇,你也看不起我了么?”
他大口地咳出血来,气息衰落,不过是练气七层罢了。
“三十年了……我连练气巅峰都没达到,终身筑基无望,当年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梦而已。”
咕嘟,咕嘟,他取下腰间别着的酒壶,大口地灌着并不能让他醉倒的酒液。
怨恨,不满的情绪在他的体内激荡着,他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怨毒。
再向旁看去,一柄镌着“海若”二字的古剑上满是裂纹,静静地被挂在墙上。
“海若……你也看不起我!”
哐当,他狠狠地将酒壶仍在墙上,飞溅的酒液打在海若剑布满裂纹的剑身上,然后顺着墙壁滴滴答答地滴下来。
在禹序铭看不到的角落,一团黑气裹着一个苍白狰狞的面庞浮浮沉沉。
……
“该死!撑住,撑住啊!削弱它,削弱它啊!”树林中,一对漆黑的瞳孔中满是焦急,“这样子没有办法啊,我等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个机会,拼了!”
沙沙,沙沙,树林中突地传出沙沙的声音,一道身影疯狂地从树林中跃出,向着面上带着怨恨与狰狞的禹序铭那里奔去。
突地,他身体一僵,一道黑气缠在了他的身上。
顺着黑气延伸看去,一个苍白狰狞的面庞浮在那里,双目紧闭,无数细小的面庞上俱是怨恨疲惫之色。
“该死!”那道身影恨恨低语,“这个样子没办法了,不可能在它没被削弱的时候成功的,等它吃了这人,转头来就会把我也吃了!难道要等死么?”
禹序铭面上狰狞之色更浓,隐隐间竟有些像那个面庞了。
那道身影面上露出绝望之色:“完了,等他怨恨之意再浓一些,我就输了。”
那个苍白面庞的嘴角勾起一丝诡笑,睁开了眼睛,瞳孔猩红如血,内中满是怨恨不甘。
慢慢的,梦里梦外,那个面庞都慢慢地向禹序铭处飘去,嘴角裂开,张开了狰狞的大口。
……
“滚开。”
一道澄澈炽烈的玄光猛地爆发出来,不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狠狠地刺穿了那个面庞。
“嗷!”
苍白面庞上燃着琉璃色的火焰,目中流出狰狞的血泪:“怎么可能!”
叮,叮,叮,叮,叮,五面灵镜忽地高悬空中,禹序铭周身腾起了琉璃色的光焰。
海若剑突地爆出惊天剑芒,裹挟着禹序铭升到高空之中。
琉璃色的光焰澄静炽烈,那是玄光化作的火焰,禹序铭面上丝毫不见方才的怨恨不甘,只是一片淡然,甚至还带着一点轻笑。
“下次找一个对的人,编一个对的梦境,刚才的梦可真不对我胃口,你该编一个我大杀四方无敌天下的梦的,那样我会更喜欢一点。”
禹序铭周身光焰陡然暴涨,五面灵镜围拢着禹序铭,将他周身光焰集成细细的一束,而后慢慢地向着那张面庞刺去。
“不!”
那张苍白的面庞上,余老太爷的表情由怨毒贪婪变为惊恐,炽烈的玄光让他感到恐惧,方才被破去的梦境也耗去它太多力量了。
砰,面庞四散开来,想要化作黑气逃离。
禹序铭轻轻一笑:“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布置呢?有的人想苟且偷生,可有的人却想要从这样的生中解脱出来。”
在巨大面庞的中央,余雪宜带着解脱的笑容,周身发出白光,牵扯住了所有四散开来的面庞。
“不!女儿,我是你父亲!我是你父亲!让我走,让我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余老太爷疯狂的嚎叫着,痛哭流涕地恳求着余雪宜。
余雪宜笑着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那道飞射而来的细细的光焰。
轰,透明的琉璃色火焰烧了起来。
禹序铭笑了笑,面色苍白如纸,海若剑爆出最后的剑光将他托到了地上,他已不剩丝毫灵力了。
琉璃火焰升腾着,无数面孔在其中融化,滚滚的黑气在火焰中被净化。
禹序铭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药鑫。
禹序铭笑笑,虚弱地道:“药兄,你不用再躲藏了。”
药鑫转过头来,笑道:“是啊,我不用躲藏了,你的灵力用完了吧?我赢了。”
他抬手甩出无数符篆,又抛出一个黑色的葫芦,丢到光焰之中。
禹序铭惊怒道:“你在做什么?!”
药鑫露出诡异的笑意:“做什么?咯咯,你以为余老太爷为什么要吃掉自己的女儿?”
“那年,我父母来到这里,你真以为他们是在这里成家立业过安稳日子的?不是,他们得到了一本书,一本鬼道功法,一本豢养欲鬼的功法!”
“我父母,是来养鬼的啊!他们成功了,那是当然,不然余老太爷对寿元将尽的恐惧又怎么会被无限放大?他又怎么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真是可惜啊,父母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那欲鬼确实是在日益强大,但竟然配合余老太爷反噬了,我父母最后一次出门便是去的余家宅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欲鬼也就在余家宅院安了家,渐渐地向全镇下手了,但它不敢到我家来,那里的阵法克它。”
“也是多亏了父母,他们还留下了那本功法,里面还有操控欲鬼的法门!我不会再犯我父母的错误了,我会用神魂去操控它,打下神魂烙印,绝对不会给它留下一点可乘之机!”
药鑫双目之中尽是漆黑,他转过头来看着禹序铭:“我还得谢谢你,没有你把它削弱到这种程度,我可不敢去打下神魂烙印。”
“你疯了!”禹序铭叫道,“炼这种东西的没有好下场的!”
然而药鑫只是狞笑着划破了手腕,咬破了舌尖,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再加上之前用出的符篆和一葫芦诡异液体,光焰渐渐熄灭了。
“我要成功了!”
药鑫手中结着复杂的手印,一个黑色的符文在他手中浮现,向着那虚弱暗淡的苍白面庞处飞去。
“我忍了十二年,要走我早就可以走了,就是为了得到这头欲鬼我才忍到现在啊!”
黑色的符文印在了苍白的面庞上,药鑫笑了:“我赢了!”
欲鬼发出不甘心的嚎叫声,却还是飞入了药鑫腰间的葫芦里。
药鑫狂笑着转过身来,冷冷地瞧着正在吸取灵石的禹序铭,缓缓走了过来,一柄匕首在他的袖中滑下。
“去死!”
嗤,锋刃贯穿肉体的声音响起。
滴答,滴答,鲜血滴落的声音和喘息声混合在了一起。
“你父母一定没教过你,没有灵力的修士也是可以杀人的。”
禹序铭踉踉跄跄地站起,伸手在药鑫腰间的葫芦上贴上一张又一张破邪符篆,然后咬破指尖在上面抹上鲜血,发动了符篆。
“啊!”葫芦中发出长长的惨叫声,黑气在药鑫身上涌出又溃散,他眼中的漆黑消散了。
禹序铭艰难的在药鑫的身体上拔出海若,一道光柱闪过,他消失在了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