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这些日子禹序铭便跟着于老在藏书阁之中看起了书来。
天文地理,历史传记,奇谈志异,于老一股脑地都塞给了禹序铭,禹序铭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倒也是知道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想想也是,他十岁之前日日打拳练武,熬炼筋骨,练完拳便要跟着供奉预习开脉后的修行内容,然后每日还被强迫着早早地上床睡觉,哪里有看杂书的机会?
禹序铭之前对外面的世界也是毫不知情,甚至对楚国都不了解,这些日子看了些书,这才明白了这修仙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国地处修仙界南方,地方广袤,只疆线便有十万里之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除了南方的楚国以外,修仙界北方是赵国,西方是秦国,东边则是齐国,四国近乎占据了大半个修仙界,剩下的地方都是贫瘠之地,四大国也就由着那些小国在上面生存了,也懒得去动他们。”
“四大国也是有强有弱,最强的乃是东方的齐国,最弱的是西方的秦国,赵国和楚国倒是不相上下。”
“齐国之中有着天下第一的宗门,稷下学宫,学宫之中大能云集。道祖曾于学宫之中讲过自身道法,儒圣亦曾在学宫之中与诸多大能论道,这两位虽然后来都不知所踪,但传说都是化神级之上的绝顶大能。由此便可知,稷下学宫是何等威风了。”
“楚国最强的宗门九歌却也不弱,传承可追溯至三闾仙人,镇派绝学乃是《天道九问》。唔,你们禹家的上宗便是九歌派的一个分宗。”
“赵国修仙界之中则是力道盛行,大多都是炼体的修士,龙城派传承的《负荆》篇也是修仙界无上的炼体绝学。”
“至于秦国么……”
正滔滔不绝的于老神色突地落寞了下来:“秦国……唉……土地最是广袤,可灵石矿脉却是不好找,国势艰难。秦国的剑宗,剑法举世无双,只是秦国屡遭外侵,剑宗修士竟极少有活过五百岁的。唉……”
禹序铭面色忐忑道:“于老……”
于老笑了笑,笑中却带着一点自豪:“不过却有一点好。其他诸国王室或多或少都与宗门有些龃龉,但秦国王室却是与宗门最团结的。宗门为王室为军队输送人才,王室也倾其所有供给宗门。更有一点,只要是秦国的人,不论是农夫,还是武林中人,亦或是修仙界的修仙者,从小都是听着一句话长大的。”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于老的眼中突地闪出狂热的光,好像听到了战场上秦国苍莽的号角声和冲天的喊杀声一般。
光芒暗淡,于老轻轻地道:“我倦了,今日便给你说到这,剩下的你自己回去看书罢。”
禹序铭知道,于老是触动心事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合上了藏书阁的门。
藏书阁之中忽地响起了阵阵啜泣之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禹序铭不知怎的,心情也连带着有些沉重,脑海里闪过于老悲戚的神色。
“于老他,是秦国人吧,应当还是剑宗之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楚国,在小小的禹家?”禹序铭呆呆地想着,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禹序铭都看不到什么人影。
禹家这般样子已经很久了,父亲已经去了分矿快一年了,至今都仍在那里忙碌着,只有书信回来。禹家的供奉们也大多都跟着去了矿上,还有大部分的仆役也都去了,哪怕只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分矿,也是能再保证禹家三十余年的,这样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禹序铭却是只能孤零零地在家中了,每日便是修炼,也没有什么伙伴,幸好还有燕姿陪着他。
“燕姊姊……”
忽地,就在禹序铭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燕姿。
燕姿正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凳上,一只手用手帕轻轻捂着嘴,另一只手则是从脂粉盒中蘸了些脂粉,轻轻往脸上抹去。
禹序铭看得好笑:“燕姊姊最近天天都化妆,每天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我却觉得还没原来好看了,看我去吓她一吓。”
禹序铭稍稍往前走了两步,转了个角度,登时吓了一跳。
“怎,怎么……”
“好白……”
燕姿未曾抹上脂粉的脸上,呈现出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是那种仿佛许久不见天日般的苍白,便如死人一般。
“燕姊姊她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病了么?!”
禹序铭想要冲上去问燕姿,但心中却有种感觉告诉他:“便是上去问了也没用的。燕姊姊不会跟我说的,她总是这般,不论有甚么事都自己担着,只因为她是姐姐,只因为她觉得她得照顾弟弟,是这样的吧?”
不知怎的,禹序铭心中难受得紧。
……
禹序铭挨到了往日自己回来的时辰,这才缓缓走进了院子,燕姿已经将餐盘放好了。
燕姿调笑着对禹序铭说道:“呦,怎么了?今天被于老说了不成,怎的脸色这么沮丧?”
禹序铭笑了笑,并不说话。
燕姿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来,快把药粥吃了,每天看书可是辛苦的紧哩!”
禹序铭眼睛一酸,心道:“最辛苦的是燕姊姊你吧?我不知道我看不见的时候燕姊姊在做什么,但那么苍白的脸色,肯定很辛苦吧?”
燕姿轻轻地将禹序铭搂住,语气轻柔地哄道:“怎么了?有甚么不开心的,告诉姐姐好不好?”
禹序铭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开心的啦,燕姊姊你想多了。就是……就是今天被于老训斥了。”
燕姿笑着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这点事就不开心了。来,快把粥吃了,再放就凉了。”
禹序铭忽道:“燕姊姊,我们一起吃。”
燕姿面上一红:“这是什么话?连吃粥都不会了么,还要我喂你不成?”
禹序铭却道:“燕姊姊你每天照顾我起居,这么辛苦,我想,你也得补补身子嘛……你不吃的话,那我也不吃了。”
燕姿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连道:“好好好,好好好,咱们一人一口,把这药粥吃了,这总可以了吧?”
禹序铭轻轻“嗯”了一声:“燕姊姊你先吃。”
燕姿笑着摇了摇头,用勺子舀了少少一点,很注意地没有把其中的灵兽肉末舀起来,只是舀了一点米粒,放到嘴中尝了一尝。
“唔,好了,姐姐吃了,你快吃!”
禹序铭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拿过勺子,在碗里挑满了一勺:“吃。”
燕姿眼睛一酸,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张口吃掉了。
禹序铭自己吃了一口,又挑起一勺喂给燕姿。
平日里一副大姐姐样子的燕姿,这时才让人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罢了。
慢慢的,两人一口一口地吃尽了这碗药粥。
禹序铭看着燕姿,问道:“燕姊姊,好吃么?”
燕姿目中含泪,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禹序铭。
禹序铭能听到自己耳边轻轻的啜泣声。他轻轻地拍着燕姿的背,就像小时候自己被训斥地哭了,母亲安慰自己那样安慰着燕姿。
半晌,燕姿扑哧一笑:“你呀!”
她拭去了眼泪:“姐姐今天丢人丢大喽,你这个小鬼头!”
轻轻地,她在禹序铭脸颊上亲了一下:“姐姐很喜欢你呢,弟弟。”
禹序铭面上羞红,也轻轻在燕姿脸颊上啄了一下。
燕姿摆了摆手,收拾好了餐具,慢慢离开了院子。
禹序铭的脸色却是骤然间沉重了下来,他能闻到燕姿身上隐隐传来的药味,更能感觉到燕姿单薄的身体。
“燕姊姊……”
……
“乖乖睡觉哦,”燕姿给禹序铭盖上了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别乱想,姐姐只是最近有些累了。”
禹序铭轻轻地“嗯”了一声。
嗤,燕姿熄了灯。
“姐姐走了,好好睡觉。”燕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黑暗中,禹序铭的眼睛却睁着。
慢慢地,他坐了起来,穿好了衣裳。
他等了一会,推开房门,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