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距离ESC基金会中央基地控制室无比遥远的中海市，在高速公路上急速飞驰的红色兰博基尼上，苏离和伏特加小姐面面相觑。
伏特加小姐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上说道：“真是的，海拉还真喜欢那个孩子啊，动不动就要为了她毁灭世界什么的……”
苏离有些心虚地说道：“那个孩子？就是那个车载人工智能？”
“车载……人工智能！？”伏特加小姐好像被苏离的说法吓了一跳，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噗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些创造全视之眼赫露丝的先民们听到你这句话，会从百慕大的棺材里蹦出来的！”
苏离：“……”
他就不该和世界观非同寻常的伏特加小姐讨论任何人设问题。
伏特加小姐转头悠闲地看着远方，有些出神地说道：“也难怪啊，海拉这孩子，很孤独的。”
在说出“孤独”两个字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苏离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奇异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道：“孤独……是因为她的性格吗？的确有些暴躁和不近人情了。”
伏特加小姐摇了摇头说道：“可不是这样哦，ESC机关里冷冰冰的家伙和暴力狂从来都没有少过，但她不一样。”
她凝望着远方，视线上扬，似乎在看着天际的云，又似乎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她不一样的……”
伏特加小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像在说着自己的妹妹，又像在说着自己。
六月时分了，初夏的阳光在九点多已经变得耀眼夺目起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亚麻色的长发上，竟染上了一抹淡金色的光芒。
她微笑了起来，竟然哼起了歌。
是因为喝醉了吗？苏离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而温柔的伏特加小姐，她口中哼的音调苏离没有听懂，用的是俄语吗？又不太像。
但尽管没有听懂，那些旋律中的感情，苏离也都收到了。
孤独。
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孤独呢？苏离被这落寞而忧伤的旋律唤起了思绪，他静静地思索着。
孤独，是独自一人在深夜中仰望无星之夜的迷茫？还是游子千里归来却发现父母墓前野草青青的悲哀？还是两颗跳动的心互相思念却远隔一个世界的寂寥？
苏离不懂，他离孤独最近的时刻是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但他离孤独最遥远的时刻也同样是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在那以前，他不曾孤独，有父母陪伴的那个老屋，是远离孤独的避风港。
从那以后，他也不会孤独，有一个新的心灵与他相拥，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也不会寂寞。
说起来，不过短短两天，又在思念了啊。
“看你的表情，是想起了你那位女朋友吧？”伏特加小姐的话打断了苏离的思念，她扶着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消去了忧伤的神情，笑眯眯地问道：“很爱她吗？”
苏离没有说话，他微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无言的誓约，就像那个雨夜里的拥抱。
“是吗，年轻真好啊～”伏特加小姐笑眯眯地说道：“要好好珍惜哦？因为……”
“一个可以互相取暖的灵魂，可是很不好找的。有时候，即使毁灭了世界，都找不到啊……”她忽然笑了起来，抬头仰望着耀眼的骄阳，几乎是在呢喃着，声音细不可闻。
“毁灭了世界，都找不到啊……”
苏离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沉浸在对楚言的思念中，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流动的时光一瞬间静谧了下来，似乎停滞在这一刻，不忍打扰思念着远方的人。
伏特加小姐轻抚着亚麻色的长发，有些好奇地看着苏离思念的表情，眨眨眼，轻轻地笑道：“说起来，变态先生，你有跟女朋友说过，你向我告白的事情吗？”
“哎？哎！？”苏离一开始有些迷茫，等到听清楚了伏特加小姐的话之后，神情一瞬间凝固了，不可置信道。
告白是什么鬼啊！你这厮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忘干净了吗？真是的，是面试的时候啦！”伏特加小姐笑眯眯地说道：“第一次有人类向我告白来着，好感动哦～”
面试？卧槽他当初都说了啥！？苏离一脸震惊，赶紧回忆当初的发言。
“人类之恶，是人类社会正常运转进程中的副产品，是人类生产生活活动引发的破坏系统协调性的影响的总称。”
“它的产生，源自人类社会内部矛盾，和人类与外界的矛盾。”
“它的发展，与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是一体的，相辅相成，对立统一。”
“它不能被消灭，除非人类本身被消灭。”
这是苏离在面对伏特加小姐“对人类之恶的看法”这一问题时的答案。
这并不是苏离的回忆，而是伏特加小姐的复述。
她居然一字不漏地将苏离的话背了下来。
她突然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坐在座椅上，看着前方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脸上露出一种苏离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表情。
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在白发苍苍之际，坐在昏黄不定的灯火旁，静静地翻开一本破旧的相册，用苍老的手指轻轻触碰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回忆着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候。
六月的上午，阳光明媚，和风被阻挡在车窗之外，可温暖的阳光却洒在她的亚麻色长发上，竟染上一抹淡金色的光辉。
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落寞。
“多谢啦，都快一万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哦。”
“第一次有人承认，我是人类的一部分。”
“多谢啦，变态先生。”
阳光辉映在伏特加小姐的亚麻色长发上，她的笑容倒影在苏离的眼睛里。
看着伏特加小姐安静而落寞的笑容，苏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良久，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无奈，缓缓开口道：“一万年……真是的，一喝醉就开始做白日梦吗？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伏特加小姐的亚麻色长发，像对待楚言一样轻柔地说：“累了的话，睡一会儿吧。”
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的表情和楚言时常露出的落寞有些太像了吧？
好像贪玩的孩子听到了父母的呼唤，伏特加小姐缓缓闭上眼睛，安心地回归了梦的故乡。
她睡着了。
苏离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色彩。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苏离想，她究竟经历过些什么，才会有那种落寞的、像是被全世界背叛了的眼神呢？
苏离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又想起了楚言，她的眼神中似乎也时不时流露出这种落寞的悲伤。
但楚言有苏离。
伏特加小姐却什么都没有。
连她唯一的妹妹，在那个有趣的设定里、与她共同度过无数黑暗而绝望的时光的妹妹……都不喜欢她。
这才是，真正的孤独吧？
“觉得孤独的话，就和我说说话吧。”苏离看着伏特加小姐安静的睡颜，他说道：“毕竟，你是我的老板嘛。”
像是说了很可笑很自作多情的话，他笑了起来。
像是听了很可笑很自作多情的话，她也笑了起来。
初夏的阳光洒下，远方有繁花夏叶。
在梦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