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娥回过神来,强行故作笑脸道:“没事,这些人不过是来看家护院的,这些日子啊,咱就别出去了,听说有坏人进城了,外面乱着呢”。李骏捷脸露疑色,转头望着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缓缓的点了点头。
日落西沉,又是暮色深深。府中家丁佣人尽被遣走,整个李府沉寂无声。李骏捷望着身前池水回想白天之事心有不安却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只觉越想越烦躁,不觉一身影飘落。李骏捷抬眼看去,一男子灰衣布衫,缓缓走来,待得近时借着月光,依稀可见面貌。李骏捷沉思良久,却听那人开口道:“小骏捷,还识得我吗?”李骏捷方才未能想出,但听那人张口说话,声音沉厚,站身喜道:“你是爹的副将杨大叔吗。”那人不见喜怒淡淡道:“正是,小骏捷聪明的紧。带我去见你娘好吗,我有重要事情商量。”
书房之内被几盏灯烛映的通红。
“杨统制不是一直在襄州吗,若冲他现在怎么样了。”柳月娥眉眼紧颦,声若连珠般问道。杨行远抬头瞧了一眼,但见柳月娥发髻淡雅,秀脸如描,眼角不觉一阵酸热。只一瞬方才惊觉暗骂自己轻薄站起身来弯腰正色道:“夫人,此刻打搅实是迫不得已,将军身陷襄州通敌案,今天得飞鸽消息,将被押回临安亲审。”柳月娥闻言神色黯淡,幽幽道:“若冲为人你我皆知。”顿了一下又说:“朝廷现在求和派势大,到了临安这罪名必然坐实。杨统制你可有办法救我夫君?”
杨行远闻言朗声道:“我与若冲名为将属,实如兄弟。”说到这不觉思绪飘摇,昔日江湖仗剑为侠,军中擂鼓为将历历在目。
杨行远半晌回过神道:“两个月前若冲捉了金国前军统领,此人供述了史弥远的清除朝廷文武异己,以和金国划江为界,偏安江南的恶毒计策。众将之中若冲亦在此列,在襄州史弥远便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思前想后命人传信于我道“荆妻骏捷独在庐州,妻子如我心肺;如今歹人虎视眈眈,我夜不能寐”便令我回庐保夫人公子周全。”
柳月娥闻此嘴角撇了一下,扶着案头眼泪扑朔而下。杨行远见状心有不忍不得已又道:“如今若冲被陷害,以史弥远一贯手段,此地必不可久留,趁着他尚未动手,我护送夫人公子到江南你父兄府上,以你父兄江湖朝廷势力,当可保周全。”说罢,深深叹了口气。柳月娥抬起螓首,沉声道:“不可,如此一来岂不是畏罪潜逃,若冲更加难以洗清罪名。”
“骏捷年不足十,你想他遭此灾祸吗”。杨行远语气颇有微怒。
“当年之恩自不必说,我和若冲情同手足,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救他出来。何况若冲对你母子情深若海,夫人公子如有不测,若冲如何自处,我又如何向他交待!”语气方刚,如若施令。这字字如雷,震的柳月娥如梦初醒,料想李若冲当下最担心的莫不是母子二人安危,想起当年开禧北伐的韩侂胄灭门惨案,不由心惊肉跳。半晌方愣愣道:“杨统制之意我已知了。”拭了双颊问:“何时动身。”杨行远舒了一口气,指着窗外道:“外面我已经备好马车,你收拾紧要东西,今晚就走。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几声支支吾吾,一人朗声道:“怕是月高风黑,不好走吧。”柳月娥杨行远闻言俱都大惊,开得门来,只见五名男子,其中一人还挟着一小童,那小童嘴被捂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柳月娥定睛一看,却不是李骏捷又是何人。这一惊当是非同小可,两步扑上去便要抢回李骏捷,却被那汉子一掌拍在肩膀推开。柳月娥自小从文,未习得半点武艺,这一推虽是平常却让这孱弱女子倒退三步,眼见便要跌倒,只觉肘背一紧,回头一看却是被杨行远一把扶住。
待柳月娥站定,杨行远持剑向前一步朗声到:“北岳五兄弟俱都来了吗,放下孩子,车轮战还是一起上我都奉陪”。那挟持李骏捷的稍矮男子猥笑道:“我道响当当的铁剑门入室弟子杨行远如何如何,却也只是个勾引妇人的不齿小人。”
杨行远极重名节,自觉多年来视李若冲如兄视柳月娥如嫂。闻言已是怒极但听得声音极为熟悉,微一细想睑眸一紧冷冷道:“那晚的黑衣人原来就是你苍鹫,贼子含血喷人,名如秃鹫,话若尸腐,臭不可闻。”
苍鹫闻言干笑几声面色阴沉欲言反驳只听一中等身材男子年若四十,头圆脸方,下颚一尺长须却是身道士打扮,高声道:“四弟休要胡言乱语,挟此小儿本就大违我意,你却如何还出言辱人妇人清白”。苍鹫得此言瞪了瞪杨行远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却道:“待等会拿下你定当好好折辱一番”。
“你便是北岳帮帮主明尊吗,却原来是个道士。”杨行远缓了口气道。明尊闻言朗然一笑:“你师父莫玄通当年不也是南宗紫阳派的道士吗,只不过后来被逐出南宗,才有了当今的蜀山铁剑门。”杨行远闻言正色道:“当年南宗只重隐修,自己尚得金身圆满,纵有通天之术,难以济世为民,家师天纵之才,既已堪破其弊,当是自出天台山,何来的逐出之说。”
原来当年铁剑门创派之人莫玄通早年拜入南宗,因其天资聪颖深得掌门仲蒙子器重,赞其曰:“翠虚上尊若是回山,必当亲授。”
当时南宗上下皆知翠虚上尊俗名陈楠,为人最是闲散,当年南宗上尊薛道光道成仙逝,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腰上别着红漆酒葫芦,只身上了天台山。一路逢人便道:“道光禅师薛紫贤,付我归根复命篇”。众道不解,以为疯子,其时掌门君锡子得知,忙命人带路寻得陈楠,两人在玉梭溪上“会仙亭”论道三天三夜,众弟子皆不能解。第三天傍晚,陈楠一人抱着酒葫芦顺着石阶边走便道:“铁马奔人海,泥蛇飞上天。蓬莱三马路,元不在西边。”当晚君锡子召集全派,奉陈楠为上尊,号翠虚上人,一时惊动天下。
当时众人听了仲蒙子如是说俱都对莫玄通羡艳不已,认为此人当成大道。莫玄通在天台山学艺十年之后,正值南宗六座齐聚论道之日,众人不见莫玄通,问其他弟子方知其下山修行已有数月。五座闻此,纷纷怒斥:“我紫阳派十年一会,百年未有弟子缺席,莫玄通这些年不好好在天台山清修大道,屡屡下山,数月不归,如此大违清修之道,纵为掌门弟子,也难轻恕。”见众人言辞之中已颇是不满,当时仲蒙子笑言:“诸位休恼,紫虚上尊有言内丹尚分三品,人修行之道各有不同,且等他回来看他是否有悟于内丹功法再行责罚。”十日不到,莫玄通果然归来,五座一一发问,莫玄通仗着通读南宗历代上尊所著,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众人见此人有如此见识,都是各自无话。只听仲蒙子问道:“但有所学,如何成道。”莫玄通答:“得丹诀以固命求真,运武学以济世渡民。”仲蒙子闻言眉头稍皱又问:“如何求真如何济世。”莫玄通自知方才之言已是大违南宗清修之道,奈何年轻心性不愿违心之念当下又答:“独识不如众识,格物方可求真,;修己不如修人,如此可以济世。”五座闻言纷纷责骂唯有仲蒙子不见喜怒,挥手道:“即是如此求真济世,你下山去吧,此间不是你待得地方。”从此莫玄通便离开南宗,云游四海,仗着一身玄通在蜀山诛灭匪寇,而后开宗立派,创了铁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