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着迷障向森林深处行去,如此行了几个时辰,直至凌晨天空微亮,终于是走出了这瘴气弥漫的山头,下了山后,二人远远的便望见了山脚处的一个村落,眼见终于找到了这无言村,二人皆是大喜于色,旋即加了几分脚力,不稍多时,便进了这村子中。
此刻村落中养的公鸡已经开始啼鸣,二人在村子闲逛,慢慢的便见到有村民挨个起床,陆陆续续出了屋子,二人大喜,每每见到一个出屋子的村民,便上去打招呼,然而让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言不语,甚至有意躲避着他们。
道士见没人理会他们,心头不免焦躁
“他娘的,这村子可真是古怪,莫不成这村里的村民都是哑巴不成?”
子奉叹了口气,突然见到又有一个农家女孩出了门,只得拍了拍道士肩膀打气道
“道长莫要灰心,走,咱们再去问问!”
说罢,子奉便朝那女孩行去,来到她身边之后,只见她同众人没甚区别,也是当二人不存在般,兀自忙着自己的事,子奉和善的对她笑了笑道
“姑娘,请问,这村子可是叫无言村?”
女孩无言……
“姑娘,请问……你可知道这村子里,有一个法铃?”
女孩依旧无言,同时面孔间浮上几缕不耐烦之意。
子奉尴尬的苦笑着,旋即道
“姑娘,我们不是恶人,是老神仙派来帮诸位铲除狐妖的,你可知……可知那狐妖的洞府在何处?”
说罢,只见那女孩眉宇间厌恶更甚,依旧一言不发,转身便回到屋子里,子奉正准备追上去再问两句,却没想哗的一声,突然从那门中泼出来一盆脏水,他躲闪不及,顿时中招,全身淋了个落汤鸡般,好不狼狈!
道士见状,顿时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却没想被子奉拦住了
只见那女孩端着盆行了出来,瞥了二人一眼,旋即冷冷哼了一声,附身便从木桶中又倒出一盆水来,抬手便又准备泼,二人见这女孩如此泼辣恶毒,只得连连后退,最终怏怏的离开了。
……
之后,他们又问了几个村民,然而结果,却并不二致……
这村子,几乎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讲话……
就这样,二人在村口蹲着,望着来往之人望向他们那怪异的目光,心中好生憋闷。他们两个就这样在村口坐了一天,却直到最终,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从村民口中听到一句话,一个字。面对此般窘境,二人皆是沉默了,真的想不明白,接下来的任务,应该如何完成。
道士叹息了一声,这一白天遭人的冷眼,着实比他一辈子遭受的冷眼都多,这叫他此刻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暗自思量了片刻后,怏怏的对子奉道
“公子,要我看,算了吧。这天底下只有这无言村的村民可能知道那锁魂铃的下落,也只有他们可能知道那狐妖的洞府所在,如今这帮鸟人都镶了金牙,一群人居然没一个会说话的,这任务即便你我有心,也是无力了。照我看,不如你我这就下山去讨解药去吧。”
子奉面沉如冰,自然心头也不好受,然而就这么叫他放弃,却是让他心有不甘,他默不作声,思考了半天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似有几分兴奋的对那道士道
“道长,你说……倘若没人愿意告诉咱们法铃的所在和狐妖的洞府入口,我们便无法继续下去了,是也不是?”
道士道
“对啊,所以我才说趁早放弃得了。”
子奉接着道
“可这事情,却只有这无言村的村民知道,可他们却不会说话,是也不是?”
道士又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
子奉笑道
“这就好办了,既然这些村民都不会说话,那么咱们便找一个会说话的问问,不就成了吗?”
道士疑惑不解的望着他道
“公子啊,咱俩都把这一个村的村民都问遍了,却哪里有一个会说话的?你这不是胡说吗?”
子奉摇了摇头道
“不……不是的,还有一个人会说话,道长难道忘记了吗?”
道士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子奉的额头道
“公子,你不是刚才被那盆脏水泼的着了凉,发高烧了吧?我们这一遭问下来,哪有一个会说话的?”
子奉笑着摇头道
“不,不是的,还有一个,道长你好好想想!”
道士见子奉讲话认真,不似在调侃于他,便闷头思考起来,片刻之后,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面容大惊道
“公子难道说的是……”
子奉点了点头道
“是的,就是那个石妖,这一村子人,眼看恐怕也只有它是个会说话的,如果我们想得到答案,看来唯一的法子,便要去问问那石妖了!”
道士闻言,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道
“好罢,如果公子你不怕的话,那贫道就随你吧!”
说罢,二人便起身,朝来时的路行去。二人行了半晌,终于在那障气弥漫的森林里又找到了那石碑的所在,却没想二人才一到那石碑之前,便听那石碑道
“二位请问,你们可愿意替我化作石头么,倘若愿意,我便送你一件宝贝。”
道士同子奉对视了一眼,旋即栖身而出道
“我二人有话想问你,倘若你愿意告知,我便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请求”
石头闻言道
“请问”
道士道
“你可知这村子中有个狐妖,倘若知道,又且问问你那狐妖洞府在何处。还有,你是否知道有件仙家的法器,那是一枚玉铃铛?”
闻言,只听那石头犹豫了片刻后道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我却知道村子里有一人知道你问的这两件事,那人唤作怜生,是那山下无言村的村民,这偌大一个村子,只有他知道你们要问的问题。”
闻言,二人皆是犯愁道
“可这村子的人都是哑巴,即便那个怜生知道我们也从他口中问不出来啊!”
石头闻言道
“你们回去再问问吧,那怜生不是哑巴的,兴许这一次,你们便能问出来了!”
二人闻言,皆是叹息了一声,心头顿时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然而即便如此,子奉却依然不想放弃,旋即便强拉着道士又回到了村中……
此时已至黄昏,二人下山之时,却见村中人声鼎沸,众人聚拢在一起,仿佛在开什么会般。
二人见状,心头也是颇为诧异,心想这伙哑巴难不成也能开会?想罢急忙行了下去,进村之后,远远的便听到一个女子凄惨的大呼求饶之声,二人大惊,心想那石头果然没有说假,这才一回来,便立刻遇到个不哑巴的了。
想罢急忙抢步上前查看,走上前后,只见马路中间簇拥着许多村民,几个村民死死抓着一个发狂的女子,那女子拼命挣扎……
女子挣扎间,突然余光一撇,看到了子奉跟道士两个外来之人,那一刻,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顿时癫狂更甚,用力一挣,竟是生生甩开了两个拿着他的大汗,甩开那两人的纠缠之后,那民女仿佛疯了一般夺命跑到二人膝下,痛哭着便给二人跪了下来!
二人大惊,尚且还没回过神来,便听那女子绝望的对二人大喝道
“二位壮士,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吧!”
子奉看了一眼这哭花了面容的女子,顿时心头大惊,那样貌他再熟悉不过,不就是早上才泼了她一盆凉水的恶女么?而他又哪能料到,这女子居然不是哑巴!心头想罢,正当疑惑想扶起她一问究竟,却没想身后两个壮汉已经追来,恶狠狠的便拿了那女子而去,女子又被抓住,登时呼天喊地,鬼哭狼嚎,子奉见她这幅模样,颇为心惊,然而他身旁的道士,却幸灾乐祸的讪笑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恶女人,没想到居然不是哑巴啊,你瞅瞅她这嗓门儿,可是比贫道还要大呢!”
子奉没好气的白了道士一眼道
“道长你快别说风凉话了,赶紧跟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说罢二人急忙跟了上去,只见一众村民抬着那女子,朝远方的一处巨大的祭台而去,而那女子,却没了命般大吼
“求你们不要烧死我,求求你们!”
子奉一听那女子说有人要烧死她,顿时面色大变,想都没想,便准备栖身而出阻止那伙行凶的恶民,却没想才跨出半步,便被那道人拦住了,只听那道士道
“公子,你想做什么?”
子奉眉宇焦急的道
“道长你没听到吗?那些人要烧死她!你我岂能见死不救?”
道士冲他摆了摆手道
“公子你且听我说,且不说你我来此是为了寻那狐妖洞穴,你看这些村民,没一个怜悯此女,想罢不是她犯了过错,便是这村子有什么杀人活祭的风俗,你我终究是外来之人,还是不要管这闲事为好。”
子奉闻言,咬了咬牙道
“道长此话差依,我看不到,且管不得,如今看到,却见死不救,叫人良心何安?”
道士叹了口气道
“休谈良心,此女之前也向你我装聋作哑,如今见大难临头,却哭爹喊娘,如此大伪之人,可有良心?”
子奉冷哼一声道
“她可无心,我却不可。”
此言一出,道士顿时骇然,他冷哼一声,似觉得这话难以辩驳,但却终究还是狡辩道
“那你可救她一人,却倒世人如何?这世上有多少人无辜受害,又有多少人沉沦于善恶,而你可救得一个!你莫不成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这世道不成?”
子奉又望了一眼那祭台,只见那女人已经被绑在了其上,眼看便要点火烧死,旋即想都不想,狠狠的冲那道人道
“我不求改变什么世道,我只求眼下救得一个,算得一个”
说罢,子奉再没犹豫,一把推开了道士便冲向祭台,人群见突然冒出了一个毛头小子,皆是诧异,只见子奉冲上祭台之后,伸手便准备去解开绑着那女子的麻绳,一旁的几个壮汉见这青年如此无礼,顿时大怒,提手便打,而子奉却丝毫不让,同众人斗在一起,然而他一介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却哪里能敌?最终只这么反抗了片刻,便被众人打到在地,几个壮汉看这青年坏了规矩,当下便把子奉也绑了起来,旋即同那女子绑在一起,眼看便要尽数烧死……
而那道士,却在台下这么看着,他心中纠结,似有黑白两股邪气缠斗,片刻之后,见子奉被中村民所制,眼看要同那女孩一道活烧,当下摇头嗔骂道
“愣子,呆子也”
口中骂罢,却见那道士一个身法转腾,突然跃到了台上,众人见又来一个不怕死的,当即便一拥而上去拿那道人,却没想一群人上来,却被那道士一个个打了个人仰马翻,众人见这道士厉害的很,吃了几拳几脚后便有些怵了,一众人站在台下,恶狠狠的望着那道士,却不敢上前。
只见那道士面寒如冰,双眼如刀般的扫视了一下众人,冷哼一声道
“我这几年清心寡欲,虽是荒废了武功,比我那灭恶天师兄或许不及,但收拾尔等杂鱼却还富富有余已”
说罢,只见那道士一个转身,轰的一脚便将那绑着子奉与女子的石柱踢了个粉碎,旋即冷哼一声,抓起二人,一个身法闪腾,便使出轻功一跃而起,转身飞快的退出了人潮。
众村民见那道人逃了,一群人急忙拎着手中的锄头耙子追赶,但却哪里能追的上?只见那道士如大鹏苍鹰一般踏着树梢,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那瘴气弥漫的山中!
一路上,子奉被那道人夹在腋下,只听闻耳畔风声阵阵,他扭头望了望那道人的面孔,顿时感觉此人原本浪荡的身影一时间竟高大了不少,不觉心头宽慰。
道人裹挟着二人,就如此奔逃了片刻,眼见甩脱了追杀的村民,这才寻了一处隐秘之处落脚。三人落地之后,皆是累的大气狂喘,道士同子奉相视一笑,旋即便将目光投向那女子身上。
只见此刻那恶女,全无了白天的蛮横霸道,双眼无神的怏怏蜷缩在树下,抱着膝盖,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
子奉取出水袋,递给了她,只见她惊恐的看了子奉一眼,旋即拿过水袋大口喝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子奉温柔的道,然而那女子却只管兀自喝水,喝完之后,便将那水袋恶狠狠的抛给了子奉,却不答话。
子奉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道
“你不用怕,我们二人不会害你的,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依旧无言……
见那女子刚一得救,便接着装聋作哑,一旁的道士顿时大怒,上前指着那女子道
“这等人,真不知你救她作甚,你我且把她送回村去吧,别人爱烧爱杀随之,你我下山,快不管这村子的糟心事了!”
女子闻言,顿时大急,急忙破了伪装,张口求饶道
“求二位不要把我送回去,你二人是外边来的,既然能进的来,必然能出的去,小女求二位大侠,带着我离开这村子吧。我若留下,必然被人害死”
道士冷冷的盯着那女子,见她终于不再装蒜,不觉心头恶气又起,道
“好,你既然想活命,那么便将你所知,一五一十告知我二人。倘若有一句虚言,定叫你悔恨终生!”
女子咽了口口水,点头道
“好吧,二位想问什么?”
道士冷声道
“你先且说说,他们为何烧你?”
女子闻言,犹豫了片刻后,偷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那道士,见他正目光如冰的盯着自己,心头顿时惧了,哪敢撒谎哄骗?只得低声的嘀咕了一句道
“为了祭奠那狐妖”
闻言,子奉同道人皆是大惊,旋即接着问道
“村民为何要以活人祭奠狐妖?”
女人闻言,打了一个冷战,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片刻后,怏怏的道
“这狐妖久居这不周山有数百年了,到了此处之后,这狐妖便用妖法设了迷惑人的障气,山间弥漫这障气,让入者失去方向,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我们逃不出去,只得与妖为伴,苟延残喘。要说这妖狐,刚来之时,也只是每年让我们用活牛活羊祭奠,可到了后来,来了一个道人,法术高强,将那狐妖打伤,那狐妖为了恢复元气,这祭奠之牛羊,便成了月月供奉了。我村子本来就贫瘠,日久之后,百姓终究不受其苦,终有一人动了歪心思,悄悄出去寻那神仙,以求能收服此妖。却不想那人回来之后,竟然被狐妖知道。狐妖大怒,之后便更为暴虐,为了惩罚我们的背叛,它便叫我们年年以活人祭奠,倘若有误,便降大祸与村。”
闻言道士与子奉皆是骇然,这无言村与世隔绝,却没想其中这些年居然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然而外界却对此事一无所知,道士闻言,惊骇之余暗自沉思了片刻后,突然又想起了那石妖的话,便又问她道:
“好,那我且问你,可知道村中有一个叫怜生的人,倘若知道,他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只见女漠然,半晌后突然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愤恨的道
“那出去找老神仙,给我村民带来大祸的人,便是那怜生。”
二人闻言大惊,心想如此说来,那怜生寻仙至少也是百年前发生的事了,而那石头叫他二人去寻这怜生,却哪里能够寻到?想罢,急忙追问此女道:
“那哪里可以寻得道他?”
此女冷笑了一声,接着道
“那日东窗事发,那狐妖为了惩戒,同时恫吓我们,变把他变成了一块石头,不得轮回,日日夜夜承受风吹霜冻之苦。而我们村民受他所累,恨其入骨,每每路过那石头,都要鞭挞唾弃之,至此已为百年,成为了村中的风俗。”
闻言,子奉顿时大惊,而那道士听了这些,却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充满愤恨凄凉,一通狂笑之后,愤然对此女道
“好一群杂种,人家为了救你们而成为石头,而你们却忘恩负义,鞭挞唾弃,公子,你都看到了,这等村民,救起何用?走吧,随贫道下山去吧,这红尘之事,不看不想也罢,留得清净!”
子奉闻言,也是心中不快,他叹息了一声,对那女子道
“这么说,那块刻着苦门二字的石碑,便是怜生所化?”
此女点了点头。
旋即,子奉便再也不想说什么。转身一看,却见那道人早已愤然而去,兀自寻了一处地方,躺倒便睡了。
显然,在听闻了无言村的故事后,那道士已经是心如死灰,只怕是没有什么意愿继续下去了。
见道士心头悲愤,子奉便也不打搅,夜色渐渐深了下来,而子奉却辗转难眠。这一夜,太多的事情萦绕心头,叫他心中憋闷异常,呼吸都有似些不畅快了。
第二日,未等此女苏醒,子奉便推醒了那道士,二人悄悄而别,显然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二人一路沉默不语,到末了,子奉也只是说了一句话。
“道长,要不……要不咱们再回头去看看那石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