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予一行人在奄只逗留了一天,第二天就启程出发了。每天赶路,如此两日,他们已将奄远远抛到身后,进入到一片无人区。
灼日当空,气温不断攀升,马队走在滚烫的驿道上,有种快要烤焦了的感觉。驿道在山中穿行,尽管葱郁的原始森林遍布周围,此刻却没有一丝凉风,草木泛着绿惶惶的焦渴。
“太热了!今天绝对有三十八度。”姜繶顶着一头白毛汗,将马车的帘子掀开,又把两边的窗帘全部升起,这样还是觉得又热又闷。姜繶看向衡予的马车,又将目光差异的收回。和平常一样,绸幔将衡予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他可真耐热,难道是忍者神龟?
“方崇,你热不热,要不要喝水?”一杯清水递到驾车的小伙面前。
“不热,不用。”方崇将腰挺得笔直,看也不看姜繶。
“真不热吗?喝点儿水吧,别中暑了。”姜繶又把手向前递了递,心中暗想,方崇这孩子哪儿都挺好,就是忒害羞了点,途中这么多天了,他每天就老老实实的驾车,从来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话,简直是一个沉默的小大人。
雪白纤细的手施施然伸到方崇面前,在烈日下白得晃眼,手的主人却毫无知觉。方崇梗着脖子,正视前方的驿道,不敢看身后的人。他只有约十五岁的年纪,青涩的脸孔还没长开,此刻脸上却泛起了大片的红晕。
见姜繶坚持,方崇只得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不好意思的将杯子递回,向她道了谢。
正说着话,前方忽然尘土和马蹄翻涌,是魏信风尘仆仆探路回来了。
“公子,前方不远有水源,是否饮马休息?”
“寻觅合适的地方扎营,避一避暑气。今天不走了,明日寅时启程。”
此话一出,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姜繶浑身汗透,听说前面有水,恨不得立刻去洗个澡。
衡予一行人离开了驿道,在魏信的带领下向山林深处行去。山中草木深重,仆人在前面用砍刀开道,马匹和马车都走得很慢,好在树荫渐浓,姜繶觉得凉快了不少。走了不到一刻钟,隔着繁花绿叶,果然渐渐听到水声。又走了片刻,一弯泉水跃入眼帘,自青山汩汩流下,在山脚汇成一汪水潭。这水潭映着山影树影,有种说不出的清幽,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此处正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
“獐!獐!”忽然有人小声喊道。
姜繶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箭向着水潭边射去,又见衡予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手中擎了弓箭。顺着竹箭的方向,姜繶才发现原来水边的灌木从中,竟然有几只小动物,似鹿非鹿,体形不大,憨厚可爱的样子。
这就是獐子?也就是毫厘之间,那些獐似乎已经发现这边的骚动,一惊之下四散逃了开去,那箭几乎同时到达,刷的一下劲入草丛中,隐没不见了。
“魏信!子希!”衡予点了两个人,自己则头也没回,向着树林中追去。
这个。。。人。。。姜繶想了半天没想出该如何形容衡予。他此刻兴致冲冲,连背影都的意气风发,倒是符合他的年纪了,姜繶觉得在匽国时他似乎有点压抑了。
“我也去!”姜繶跳下马车,也去追獐子,方崇和方礼紧随其后。
衡予和魏信,子希动作很快,风一般向树林深处冲去。姜繶调整步伐,身轻如燕的追过去。她的身体一直有着之前的记忆,身手矫健,体态轻盈,会剑术,拳脚功夫似乎也不错。对于这点姜繶是很满意的,如果穿越过来变成一个娇弱的女子,在医疗水平这么落后的时代,那才要郁闷呢。
鸟啼蝉鸣,夏天的山林繁茂又美好,只是越向深山中,就越发觉得静,路也越难走。行了片刻,就只剩下他们三人折断草植的脚步声,而衡予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繶他们三人在密林中又追了许久,费了不少体力。姜繶渐渐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腿也有些累了,正觉得疲乏的时候,林中忽然有几只鸟雀惊飞,她停下了脚步,心中有些异样。
“公子!”她脆脆的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倒是又惊起了几只鸟儿。她四面环顾,寻找衡予的身影,猛然间,她觉得脑中一顿,血液都冻住了。
“那是。。。”姜繶猛地拉住方崇和方礼的衣服,“小心!”
只见一只斑斓猛虎藏身在侧前方茂密的草木中,离他们只有约三十米的距离。它身躯低伏在地,头颅却蓄势昂扬的面向他们,一双如电的虎睛狠狠盯着姜繶。人和虎目光相触,姜繶打了一个寒颤,恐惧迅速向她袭来,她觉得身体都僵硬起来。
怎么办?跑吗?跑得过吗?她的心跳剧烈的槌着自己的耳膜,感觉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方崇和方礼也发现了老虎的踪迹,方崇动作极快,抬手就是一箭,于此同时,那老虎却猛地跃起,向他们扑来。那支箭险险的划过它的咽部,却旁落了。
“嗷!”
老虎明显被那支箭激怒了,它发出震耳的狂嚎,调整方向朝着方崇扑过来。
林深草长,对于姜繶他们来说是难走的山路,但对这山大王来说却如履平地。方崇和方礼身形不动,搭着弓又朝它射了两箭,似乎就是一个呼吸间,那虎已经跑到近前,壮硕的身躯带起了一股腥风。姜繶刷得拔出自己的铜剑,害怕让她有些兴奋,她握着剑的手也微微发抖。
“嗷呜!”王者一般的霸气嗥叫响彻山野,震得人耳膜刺刺的。方崇此时手中只有弓箭,没有和老虎硬抗的兵器,他立刻显得岌岌可危起来。方崇和方礼脚下腾挪,手中却不停,又迅速补了几箭,这次有两箭射到老虎的前身和前腿。老虎疼得原地一缩,有鲜红的血流出,更加激起了它的暴怒。不知是老虎的皮毛太厚,还是那竹箭太细弱了,这两箭竟要不了它的命,它呲着利齿向方崇咬去。
姜繶冷汗直冒。此刻方崇已经丢掉弓箭,换成了贴身肉搏的匕首,方礼还捏着弓,只有姜繶手中有把铜剑。她立刻足下发力,将全身的势集中到手腕上,也不顾什么剑法腿法,朝着虎头直直砍去,直接把剑当成了刀。
“嘭。。。哧。。。”铜剑砍中了老虎的额头,姜繶顺势划了一剑,金属割开皮毛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老虎的额头和一只耳朵被利刃深深划破,立刻鲜血淋漓。殷红色的血刺激着姜繶的神经,毫无征兆的,她的手突然一软!那金属接触肉体的感觉激起了她在伏凌山不好的回忆,令她想起被匆匆杀死的那个刺客。那时是夜晚,她没有看清那刺客死去的样子,之后她也曾短暂的想起那事,但每次一想起来她就强迫自己忘记。眼前那老虎伤口翻裂,白色的额骨隐约可见。所以那个刺客也是这样流血?他被刺破的伤口也是这样狰狞吗?他真的就那么死了吗?他是不是死不瞑目?
姜繶的脑中似乎起了一场沙暴,将她刮得支离破碎。她心中作呕,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离了,手更是软得连剑都握不住。那老虎见自己又受了伤,更加狂怒,它带着腥风血气,一爪拍在方崇胳膊上,将他的匕首狠狠拍落。方崇应声倒地,似乎受了伤。
“姜氏小心!”方礼喊道。不出所料,那老虎吃了姜繶一剑,呲牙咧嘴的向她扑来。
姜繶却变得很迟钝。她略略将铜剑横在胸前,和刚才的凌厉判若两人。
近处看,这老虎真是一头巨兽,身形庞大,四肢健硕,些许伤口对它都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它长开血盆大口,直直冲向姜繶的咽喉。
“姜繶!”有人叫她的名字。
破空之声传来。方崇和方礼都是一愣。命悬一线之时,一柄雪白耀目的宝剑飞掷而来,劲道狠厉,竟从侧面贯入了老虎的腹部!力道之大,将虎躯打得一歪,几乎钉到地上!
这一剑凶煞非凡,老虎疼得浑身发抖,倒在地上呜咽哀鸣起来。方崇回过神来,上前一挥匕首,利落的切开了它的咽喉。
姜繶傻傻地站着,那老虎的脖颈还在喷射着血液,刺激的血腥味搅得她脑中一团浆糊。
“姜繶!”那声音自远而近,是衡予。姜繶想说她没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只能看着那老虎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