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和衣躺在四角绑着铁链的铁床上,四肢都被铁链牢牢的束缚住。
他看着一旁静静等待的九院习突然问道:“我现在有三处经脉可以修炼,您说我多久就可以打败那个大坏蛋,恢复自由?”
九院习斜眼问道:“你那么急干嘛?”
“急么?”
陆白转过头看着灰暗的屋顶,轻声道:“大概是怕时间久了,真的忘记月亮的模样了,我还没见过夜色下的京都集市呢,听说很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亲眼目睹……”
九院习满是褶子的面容皮肉不松地一抖,他转过身看着双眼呆呆望着屋顶的少年,下巴仅有的几根胡须上下纷飞:“很快你就会看到的,我保证。”
“洛教习也这么说,”陆白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道:“其实不必这样,我也猜到机会很渺茫。书上说,当一个人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支持他走下去的唯一念想就是心中有光明,我这个人比较有野心,想看的东西也多,所以心中装的也就多,也只有时不时提醒自己,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
九院习层层叠叠的眼皮下瞳孔猛的一缩,他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弱小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强大的心脏和细腻的心思。
他转过头扫了眼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鼻腔里发出重重一声冷哼,沉声道:“老夫还不至于欺骗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子,你爱信不信,我把话撂在这,最多一年,你就可以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痛痛快快地把夜色看个够……”
“当真?”
“当真!”
陆白心满意足地躺好,安安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夜色,脸上兴奋的神情还没完全褪去,在合眼之前,他看着一旁九院习的背影认真道:“谢谢您。”
短短的三个字惊得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微微一颤,他手指一抖拽下了最后几根胡须,却丝毫没有注意般伫立在原地。
他心里沉重地有些发颤。
……
……
天黑了,漆黑的天空雷声滚滚,不一会儿,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
铁床上陆白显得很平静,双眼紧紧盯着屋顶,一声响雷从九天之上倾泻下来,闪电映白了大半个漆黑如墨的天空。
不小的动静吸引了陆白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瞳孔里浮现着毫无感情的冷漠,他像怪物般嘶吼着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却被铁链牢牢缚住身体,只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身影,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九院习对这些显得有些熟视无睹,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青黑色的液体,慢慢走到陆白面前,无视陆白的挣扎单手捏着他的下巴把瓶子里的液体猛的灌了下去。
药效扩散出奇地快,很快陆白便四肢无力般瘫睡在床上,双目直勾勾盯着屋顶。
九院习见状才放下心来,取出蓑衣往身上一披,推开门便一头扎进夜色,消失在雨幕里。
……
……
雨势愈发地猛烈起来,击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阁的台阶前忽然多了双湿透了的布鞋。
布鞋主人披着一身蓑衣将沿着屋檐垂落的水帘破坏的干干净净,他轻轻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
‘哗’!
水花摔在台阶上发出一阵声响,随即声音再次沉寂下去。
做完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他僵直地站在台阶上,任由屋檐冲洗下的雨水顺着蓑衣灌进有些佝偻的后背。
许久,沉闷的空气中出现一声低沉的叹气。
随着叹气声的响起,屋外的雨势似乎也凭空一滞。
紧接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就像嗓子里塞满干了许久的老树皮摩擦的声音。
“你不该来。”
布鞋主人挺了挺僵直发冷的后背,回道:“求师尊教我。”
“我们之间师徒关系早已撇清,何谈教你?”
蓑衣任由雨水洗刷,布鞋主人右手捏了捏大腿外侧的衣角,感受到衣角下绑得结结实实的硬物,才再次冷声道:“师尊欠我的。”
屋内沉默少许,一阵雷声轰隆而过,突然那沙哑刺耳的声音笑了起来,带着断断续续剧烈的咳嗽声。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出‘欠’这个字……”
“师尊说错了,二十年前,那个人曾经当着师尊的面说过,莫非……师尊忘了?”
“别提那个逆徒!咳…咳咳……”
屋内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许久才平复下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声飘了过来。
“你不必拿他激我试探我,我若是修为恢复过来,何必在这自讨苦吃?当年那逆徒趁我破境夺走我的本命修果,害的我修为尽失,还废我一手一脚将我困在这里二十年,这些年若不是我凭着胸口一口元气吊着,早就死于非命,如今我就是一个还剩半口气的活死人,你既然自恃那半吊子御剑术怎么还不出手?还在顾忌什么?”
布鞋主人满是汗水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松开大腿外侧的衣角,道:“弟子不敢!”
“好一个不敢,哈哈哈……九指,当年本尊从鹰隼爪下救下你,你如今就是这么对待本尊的么?”
布鞋主人站了许久僵硬的后背微微弯了弯,诚恳道:“当年师尊救下九指,九指感激不尽,所以之后自断一指以报师尊救命之恩,互不相欠。后来师尊修为尽失,是九指再断一指才从那个人手中保下师尊性命……今日九指冒昧前来,便是这个缘故。”
“这么多年我守在楼道这个狭小的角落里,就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般终日不见阳光,修为全失四肢残缺,但总算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如此算来,本尊的确欠你的。”
九指听到这话,再次低下头道:“还望师尊教我!”
“本尊虽被囚于此地,再无半点修为,但这整个学院风吹草动却瞒不过我……你想让那个废材少年提升体质,若是本尊全盛时期倒是有两三分可能,不过现在是痴心妄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九条隐藏经脉,本尊昔日得到一门功法,不适合人类现有的经脉修炼,不过若是他能找到九条隐藏经脉,形成一个小循环,修炼速度会大幅度增加,你且记着…………今日之后,你我再无瓜葛,也不许再以本尊弟子自称。”
“是!”
九指把功法在心里默念数遍,熟记于心后,便朝着书阁内行了一礼,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小心地退出台阶,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书阁楼道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头发快要掉光的老人,他咧着嘴轻笑着,丝毫不在意嘴角流下大片大片的液体沾湿胸前脏乱的衣衫。
‘咔嚓……’
一阵闪电划过,带着震耳的雷鸣,瞬间照亮了书阁,在这几息的间隙,角落里老人空落落的裤管诡异地蠕动着,露出来半截阴森森的爪子。
……
……
一股刺鼻的酒香飘过,陆白睁开眼,发现九院习正背对着他喝酒。
四肢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被松开,陆白爬起身来,感受到身体里莫名的轻松,张口便问道:“九院习,您昨晚观察我什么时候可以第二次进行那个计划?”
“不急。”
九院习往嘴里猛的灌了一口酒,毫不在意有多少洒在胸前,咂咂嘴道:“你慌什么?既然答应你一年内让你完全自由,期间的事就应该听我的。”
“是。”
九院习斜眼一瞅,发现陆白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嘀咕了几句,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扔了过去,不满地嚷嚷道:“诺,之前答应借你的,可得小心点翻,这可是老子一生的宝贝……”
陆白手忙脚乱地接过书,将这个破破烂烂的书当作宝贝般抱在怀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
九院习又猛地灌了口酒,想了想,从屁股下面扣出一本书来,再次毫不在乎地扔了过去了,冷哼道:“算是便宜你了,老子昨夜心血来潮,灵感大发,连夜写下这本功法,你凑合凑合着练,不懂来问我。”
陆白接过这本笔墨还未全干的书,心里一暖,向着九院习佝偻的背影标准地行了一礼,随即看着空白的封面,疑惑道:“咦,这本功法怎么没有名字?”
九院习拿着酒壶悬在空中的手陡然一滞,紧接着僵直的身体便放松下来,皮肉不松地笑道:“忙碌一整晚,还没来得及取,让我想想……”
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好一会儿,九院习才轻咳一声道:“老夫略微思量,若是起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唯恐树大招风招有心人惦记,不如就叫无名功法吧,你可要小心保存,别告诉别人这是我写的,省的不必要的麻烦……”
陆白认真点了点头,捧着两本书再次向九院习行了一礼,由衷地说道:“九院习真厉害,那我也回去修行了。”
“咳咳……”
九院习猝不及防被酒呛着,咳嗽的身体有些哆嗦,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自言自语地骂道:“妈——的,没文化装什么高人,差点晚节不保……”
……
陆白捧着书一路走过满是水迹的石板路,看到路旁两侧的树木凌乱不齐的模样,才知道昨夜下了不小的雨。
踩着被雨水冲洗下来的翠绿树叶,感受到怀里书本的厚实,陆白深吸一口说不出夹杂着多少种清香的新鲜空气,一蹦一跳地专门找有积水的低洼地方踩,丝毫不在意四处飞溅的泥浆弄脏裤管。
正当他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股滑腻富有弹性之感从抱着书的手背传来,随即一声轻呼迎面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