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点吧,给点吧!”五六个小孩蓬头垢面,有的佝偻着腰,有的跪着,有的没腿就趴着、坐着;还有几个男女老乞丐,混杂着,沿珠江边的街道一字排开,甚是壮观。但他们都低着头,目光呆滞,好像是在看着地面,又好像是不敢直视过往的行人。
韩湘看着这些花子,皱了皱眉。
想这大唐盛世、南越之地,却也是乞丐成群,早成了社会的诟病。有传言说有专人在组织着这“丐帮”的小孩,每天清晨用车将他们送到闹市、江滨街道,傍晚再来接走;还有传闻说,这些小乞丐里面那些腿断了的、没胳膊的、哑巴了的,都是组织者故意弄残的,以便他们“乞讨相”十足,而且不能逃跑;还有传言说这些小乞丐都是被拐骗来的,成为某些组织者牟利的工具。反正,也没人敢去调查,或者说没人屑于去查究。你不给呢,这些人可能真的有困难,家中的确揭不开锅、父母子女等着吃饭看病;你要给了呢,结果就很难逆料:要么,紧跟在这得到施舍的乞丐后面的一群男女老幼、康健伤残的“乞丐”全部压上来,让你措手不及、银包掏空,要么,那乞丐见你给少了还死缠烂打一路追击,要么,到午后在另外一个地方再碰到这乞丐的时候,他还伸手来要,而且,索要的银两要加倍他才肯罢休,要么,还有更让人跌眼镜的事情是,那乞丐一转身,骑着高头大马、乘着宝马雕车洋洋而去,出入豪华酒肆饭馆、烟花巷柳之地!要么,这乞丐说不定还在这偌大的广州城之中购置产业,身居大宅别院、家有良田旺铺,妻妾成群……
转眼,天气变凉,寒风乍起。岭南温暖的冬天也被寒冷扑面的海风画上了句号。但是,这“四季如春”的说法一点也没错,到处仍是绿树鲜花,就连草儿也不会完全枯萎;而此时,北方早已是天寒地冻,冰雪连天,让人行动不便,草木凋零、飞禽走兽稀少。然而,毕竟一年就要这样要成为过去,春节将近。北望中原,云遮雾障,山长水远,是忧或伤?
韩湘快马加鞭,从广州回到潮阳,置办了不少年货去看望二爷。
潮州,在这一年之中,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看,那之前杂乱肮脏的街道干净整洁了;市民们脸含笑意,过得更加惬意了,都在忙着采购年货、准备过年。
拴好马,两个看门的衙役跑过来拱手跟韩湘招呼:“韩公子回来了?”
“是啊,各位官爷,过年好!”韩湘笑着回应。两个衙役帮忙卸下行李,一人提着一袋跟着韩湘将走进刺史衙门。退之正在伏案批改文书,见到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韩湘,便道:“湘儿,回来了?”
“二爷,您在忙吗?我带了些年货,专门来看您。”
“不要那么麻烦了嘛,用不了多少!”
“一点南地特产,不成敬意。二爷,您就忙吧,我到内堂去,等您忙完再来叙话,咱爷孙喝上几杯!”
“也好,你自己安顿好,我一会就进来。”说着仍旧坐回公台。
“有劳两位兄弟了,就随便放在这里吧。”韩湘跟两个搬东西的衙役说道,“要是没事的话,晚点一起喝上几杯,我带来了洛阳的杜康酒,兄弟们也尝一尝吧。”
“不了,您跟刺史大人唠家常,我们在怎么方便呢?”一个衙役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都是过年过节的,来看看二爷而已,都是私事,并无大事,大家不当值的时候随意一些,应该做朋友才是。”
“那是,那是!”
“那就说好了,等会忙完就过来,我先张罗几个下酒菜!”
“多谢公子盛情,却之不恭啊!”两个衙役笑着回到大门口去了。
傍晚,韩愈、韩湘与两名衙役,还有一家人围着饭桌,开开心心地吃饭喝酒。韩滂也在,他后来护送韩愈的家人赶到潮州,与退之汇合,然后就留在府中打打杂,住得安稳。
“来,二爷,我敬您一杯,这转眼一年了,您勤政为民,好像瘦了不少啊!”
“哎,地方上的事情也繁多,不过,却少了些许烦恼和争斗,倒也轻松,怎么会瘦了呢?”
“是啊,韩大人到了潮州,这半年多的时间,潮州更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们一起来敬韩大人!”一个衙役很会说话,把韩退之夸的成了圣贤之人。
“你们别乱夸我啊,这一州之地,况且难治,更何况一个国家呢?”韩愈端起酒杯,“如果还留在潮州,我觉得治理河道、湖泊就成了开春的重点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来,各位,你们也辛苦了!”
“对了,湘儿,你这段时间到处游逛,有什么收获吗?”韩愈问道。
“还别说,我在广州结交了很多朋友,也经营了洋行,生意已经上了正轨,一有空就到南海去,一蓑烟雨,万顷波涛,真是不想离开了啊。”
“看你年纪轻轻,竟然也想那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了?”
“这有什么不好?自食其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去劳心烦神,多好啊。”
“韩公子确实很会过日子,让兄弟们羡慕啊!”一个衙役说道,“您说在广州开洋行,都做些什么生意呢?”
“我主要经营丝绸,从江浙苏杭进丝绸到广州卖,除了对当地百姓售卖,还可以卖给外国人。”韩湘说道,“比如这天竺、爪哇、真腊这些小国家的人经常来购买我们的丝绸,都竖着大拇指说‘好好好’!”
“那真是,丝绸和陶瓷都应该是很受外国人欢迎的。既然湘儿乐意去经商,就要遵纪守法,处理好与同行的关系,保护自己,有机会也要维护好大唐的面子。”
“二爷放心,韩湘虽已不是朝廷中人,但也不会做有损于大唐的事情。”
九苍山中,寒气日盛,满目枯黄。隆冬时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天,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层粉红的云,朦朦胧胧遮掩着群山。有经验的都知道,这是要下大雪了。
几点寒鸦飞过,空寂的山野平添了些许动感。寒鸦越过小院,却又飞来两只喜鹊,“叽叽,叽叽”叫着,飞进了小院停在树上。李凝从屋里走出来,看这天色自语道:“是要下雪了啊。”他在院里漫步了一会,看到树上的喜鹊,甚是开心。这乌云散去,白雪将临,喜鹊自来,当是喜事。
“仙姑,你也出来透透气吧,别老烤火,会不舒服的。”他对着屋内叫道。
“好啊,见到什么好东西了?”范仙姑问着,就迈出了门槛。
“你看,喜鹊呢,好久没见到喜鹊到我们这院子中来了,今天你说会有什么喜事呢?”
“哦,真的是喜鹊呢!”范仙姑也有了雀跃的心情,“天空这么亮起来,看来是要下雪了嘛,下雪算不算喜事?”
“下雪当然不是什么喜事啦,不过,我在想,小华跟我这么多年了,我教他的基本功都已经练得很扎实了,你说是不是时机应该教他点高深的功夫了呢?”
“这事啊,你还是自己拿主意,毕竟徒弟是你教的啊。不过,前几天小华就跟我抱怨,说师父要他练习的功夫都练了几万遍了,感觉提不起劲来。”
“哦,他竟然抱怨起来了,基本功不打扎实,内家功夫不过硬,练什么功夫不也是白搭吗?”
“但我试过他的内功心法,已经大有长进,而且已经打通了大周天的感觉。这小伙子是块练功的好料子,你应该教他点新的东西了,否则,他没长进,还会厌倦。”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着手教他‘八卦游龙剑法’,这才算是喜事呢!”
“那他一定很高兴,我去叫他出来!”
此时,陈怡华正在房间里读书,读的是孙子兵法。但是,读了没多久,就在发呆了。
“阿华,你在忙吗?你师父叫你到院里去,要教你新功夫!”
“啊?我就出来!”陈怡华听到师母这么说,真是心花怒放,立即起身打开了房门,冲进院子。
“师父,您叫我?”
“是啊,小华,过来。你看,你也跟我七八年了,转眼你也成了男子汉,为师真是高兴啊。”李凝说道,“你叔父本是我的患难之交,不想英年早逝,你的父母也……早早就抛弃了你,为师希望你尽快成长起来。”
“谢谢师父这么多年来的抚育和栽培,徒儿真是感激不尽。您就把我当亲生儿子吧,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陈怡华说着,有些哽咽了。
“别难过,孩子,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你看这树上还有喜鹊在见证着呢!”范仙姑在一旁安慰道。
“是啊,为师这些年来看到了你的勤奋努力,也看到了你的孝心。如今,你的基本功已经比较扎实,是可以学点其他功夫的时候了。”李凝抚摸了一下陈怡华的头,“但是,永远也不要忘记,万丈高楼从地起,基本功一天也不能落下。”
“是,徒儿谨遵师父的教诲!”
“那好,你去取剑出来,我们从今天起练习‘八卦游龙剑法’!”
“好嘞!”陈怡华飞一般回到堂屋,把自己和师父的剑都取了出来,将七星拱月剑递给师父。
“小华,你看着,这剑法是以之前你所学的八卦游龙身法为基础,加上手法、腿法和轻功,如果身法没练好,是学不成的!”李凝抽出宝剑,做出了优美的动作,手法配合身法,进退得宜,张弛有度,舒缓相间,急徐错综,高低起伏,飞腾婉转,剑气阵阵,虎啸龙吟,一气呵成地完成了十余招。陈怡华只见师父轻松自然,气息平和,但力道却似乎很大,卷起了地上的沙尘和落叶。
这时候,范仙姑回屋去了。在李凝没有说要传授她这套剑法的时候,她是不会“赖”在旁边观看的,这就是武林人士起码的自知之明。
天空越发明亮起来,天边粉红的云彩扩散开来,紧接着飘飘洒洒雪花飞落。先疏后密、先小后大,逐渐地就是鹅毛大雪飞临人间,掩盖了一切山水、树木、飞禽、走兽。这世界,逐渐成为雪花的世界。
雪花飞舞,人影腾挪,剑光流转,气吞山河。
不知何时,喜鹊飞走了,消失在飞雪之中。呼呼的北风、倏倏的飞雪,细微的沙沙声,耸峙的群山,飘摇的树影,静寂的宇宙,映衬着风雪中变幻的人影,呼呼生风的剑雨,构图这山野幽居。
陈怡华随着师父的身法、手法,人御宝剑,剑随神出,渐入佳境,物我两忘。一个时辰过去了,师徒二人浑身发热,汗水淋漓。只见他们左手掐着剑诀,右手握剑,剑尖朝上,合于胸前,双腿收拢,归于停止。一套完整的八卦游龙剑法第一部分就算练完了。
“小华,你的悟性不错,能在短时间内跟上为师的节奏,掌握这套剑法的要领。但是,要注意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些细节,正是这些细节才是神来之笔,蕴藏着起死回生之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李凝稍喘了口气。
“师父,我定然勤加练习,尽快领悟其中的精妙。”
“今天学的是第一重,你要多花时间熟悉、巩固,得其精髓之后再练第二重。”
“好的,师父请进屋歇息,喝茶吧。”陈怡华接过师父手中的宝剑,装进剑鞘,跟在师父后面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