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公主前来看望,放下食篮,脸上带着郁郁不乐的神色。沈夕打趣道:“嘴噘得这么高,谁惹你了?”他已知云笙身份,可对皇族之尊全然不明,又把对方当成一个朋友,说话之间自无卑贵礼数。
云笙道:“是皇帝哥哥啦,明天我要跟他远行西域,没法再来看你。”
沈夕惊道:“你们要去西域?西域…虽远,确也是很好很美的地方,只是比东海冷些。”云笙道:“你去过西域?”沈夕道:“我本就是…我自小在西域长大,来东海也不过短短几年。”云笙笑道:“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西域很漂亮吗?天是不是很蓝?那里人好不好?皇兄要和西域领主谈论国事,我去也没什么意思,非得带着我。”说完低下头,摆弄起食篮上绳结。
沈夕笑道:“西域很美,你去看看便知,常日在皇宫,可比不上外面逍遥自在。”云笙道:“也不是天天呆在宫里…”沈夕想了想,对云笙道:“去了西域,还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云笙道:“打听谁?”沈夕道:“她叫桓若卿,我想知道她回没回鬼刹教。”云笙道:“桓若卿?跟你不同姓,是你朋友吗?”沈夕道:“她是我师姐,我们在客栈走散了。”云笙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到了西域,皇兄不会让我擅自离开…啊,对啊,我派侍卫去,就说有乱党跑到西域,让他们去寻,嘿,这方法挺好!”喜不自禁,拍了下手,见沈夕望着自己,脸上一红道:“要是找到你师姐,你就回去了吧?”
沈夕道:“我是想回,可如今这副鬼模样,谁见了都会害怕的。”云笙笑道:“我就不怕,等你好了,我就放你出宫,到时可别忘记我这个人啊!”沈夕道:“怎么会,若不是有你相救,我早就没了命…云笙,谢谢你。”云笙道:“大恩不言谢,你在这里好好吃好好睡,就算报恩啦!”两人说说笑笑话了一阵,云笙才依依不舍离去。
到了第二日,云笙果真没来。那牢卒不搭理自己,少了可说话的人,沈夕感觉无趣,拿出黑水章又看。时过一个月,牢中突然大乱,人人扯呼高叫,议论纷纷。听他们谈话,沈夕才知是皇帝从西域归来,心中欢喜,终于能看到云笙了,可左等右等,直等了三日,云笙也没来牢里。沈夕暗自安慰,心想:“她是公主,腾不出身。”及到第四日,来了个侍卫,给他一封信,转身去了。
沈夕打开信封,字迹俊秀,像是女子笔迹。沈夕读来,得知云笙生了场大病,这几天才好些,心想:“她是东海人,去西域肯定不习惯,自己离开鬼刹教后不也病了一场。”读到末尾,一下跳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若卿果然回到教中。高兴之后,心中隐隐有些失落:“若卿想我么,我这么想她,她一定也在记挂。”在牢中小转几圈,扑腾坐倒,暗暗寻思:“反正我这样子也出不去,等等好了,三年都等得及,也不在乎几天。”
得知桓若卿下落,沈夕心中一安,练功进程陡快,本来琢磨不透的词句,一下霍然开朗,放佛有人在他迷糊时狠狠敲了下他脑袋。殊不知练功之人最忌讳胸藏心事,放开一切放是入境之道,当年迟远心苦悟秘籍,却只练就一页,就是因为他好胜逞强,欲争天下第一,才至进展如龟。沈夕无此心计,又用去半个月时光,把道功全数学尽。
聚气诀第二篇是毒功,只练了两页,沈夕便读到最开始见到的聚气法决。他已知这是驱除体内狂性所在,不敢有漏,一一练起,果不其然,练了几日,体内狂性大减,只在深夜才会发作一两次。可毒功和道功大为迥异,练完第二篇,竟用去一年时间。聚气决后两篇是冰功和玄功,沈夕谨记王天宝告诫,不合自己的功夫不要练,本欲揭去,可聚气诀篇章极多,翻了几十页也没翻到无上决。他心想:“闲着无事,看看冰功也无妨,若感到身体不适,我就罢手。”本着练成则成,遇阻则罢的心思,这冰功竟也颇为顺利。
原来修真之人忌讳同修四功,是因身体难以承受四属性真气的负荷,黑水章第一部修身决先练体魄,正是克服这种束缚的关键。沈夕还是婴儿时,鬼刹教十六位地尊纷纷给他疗伤,打通了他体内十二经脉,已有先天之优,再加日夜不缀习炼修身决,瓶颈早去,自然水到渠成。只是这两等机缘,寻常人遇到其一已是极为难得,他一下得双,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练完整个聚气诀,沈夕已长成十七岁的壮小伙子。体内狂性早已驱尽,就连迟远心发出的黑雾,也明其理,是黑水章道功和他自身毒功冰功的混合真气,如今沈夕四属性真气聚于一身,发那黑雾自是易如反掌。
最后的无上决只有五页,写的是天下各门派的顶级招式和破敌要在,沈夕认为拳脚出真理,对刀招剑法不怎么在意,简略记后便翻至最后一页。只见书尾写道:“无上功,一切会,三界神媒,因意而缘。量折天,夫折地,器折人,此等无殊,当是归同。”
沈夕参悟半天也不明白其意,合上秘籍,呆呆地看着牢顶,心里寻思:“我练了这黑水章究竟是对还是错,教主说此书是不祥之物,可如此博大精深的心法秘籍,却也没见哪里不详。她不愿毁掉这部书,我也藏起来吧。”顾视牢房,没找到可藏之处,随手揣入怀中。
这时只听外面哐当哐当作响,牢卒押了名犯人来,关入对面牢房中。那犯人长相粗犷,一进牢房便大声咒骂。牢卒丝毫不加理睬,锁紧牢门去了。
见他面目肮脏,破衣褴褛,沈夕不由得看向自己衣服,也是灰迹斑斑,云笙有几日没来了,衣服自无人给他换洗。
那犯人见沈夕没带手铐脚铐,大奇问道:“喂,小子,你也是乱党?”沈夕道:“什么乱党?”那犯人摆手道:“人家叫咱乱党,咱自己可不能这么称呼,咱们给郑大人办事,谋事在即,该叫正党才是。”沈夕道:“郑大人?是郑天冲?”那犯人愕然一阵,说道:“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叫!啊,你是郑大人身边的红人,皇帝小儿摄于郑大人威严,不敢给你带锁铐,一定是这样…你是几等官?”沈夕道:“我不当官。”那犯人道:“这可邪门,不当官被关进天牢,你小子犯的罪过可不小哇!”
远远牢卒的声音道:“都安分点,想吃苦头吗?”那犯人赶忙闭嘴,向牢外斜看几眼,低声对沈夕道:“我告诉你啊,咱在天牢待不了几日,有人就会放咱们出去。”沈夕奇道:“谁啊?”那犯人脸上现出得意之色,摇头晃脑蹲到一边,哼着小曲不再答话。
过了两日,来了三个牢卒提审那犯人,刑具摆满了桌子。一上夹具,那犯人便大声嚎叫,口中连骂:“野种!狗儿子!”主审牢卒狠狠甩他几鞭子,问道:“你们头领是谁?”那犯人叫道:“明明知道,问什么问,哎呦,快住手,快住手!”牢卒道:“肯说了?”那犯人斜睨他一眼道:“说给你又怎么样,大势所趋,皇位该换换人了…哎呦,不是叫你住手了吗…”
沈夕正自打坐,听到皇位换人,心里一突,莫非郑天冲要当皇帝?牢卒审了犯人一番,犯人已说不出话,沈夕横眼过去,那人身上皮开肉绽,连牢卒身上都溅满了血迹,不禁暗想:“天牢竟是这么个可怕地方,要不是有公主吩咐,我定也和他一般下场…”猛然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看。
便在这时,沈夕耳旁一颤,抬头上望。过不多时,屋顶暗角悉悉索索窜来四个黑衣人,身手极为矫健,互打手势,各自散开。这四人未发出半点声响,可沈夕神功初成,只细微的衣带浮摆声都能听入耳里。
那犯人疼昏过去,牢卒一通水泼上,犯人晃晃头,扯嗓又骂。只听嗤嗤嗤几声,三个牢卒接连倒地,眉心赫然多了个红点。那犯人大喜道:“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来啦!”四黑衣人从屋顶跃下,挥剑斩断那犯人手脚上锁铐。其中一人道:“首相大人已派兵攻进皇宫,你们前去会和。”让其他黑衣人带那犯人离开,走到最西侧牢房,噗的一声响,刺死了那牢中囚犯。
沈夕心中大惊:“果然是这样,郑天冲野心不改,还想着当皇帝呢!云笙在哪,她会不会有事?”一想云笙可能有性命之忧,当即站起,恰巧那黑衣人提剑过来,寒光微闪,剑气直逼他眉心。沈夕侧头避过,对黑衣人道:“干什么?”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不杀你了。”转身便走。沈夕正自纳罕,不料黑衣人背对着他,反手猛拍,剑穿牢栏,刺透了沈夕小腹。黑衣人回头道:“皇家的人,不论贵族牢犯,都得死!”说罢跃上屋梁,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