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冠林回过身来,正巧和叶知秋面面相照。叶知秋双眼瞪着他,只站着不说话,岳冠林心里便不免有些犯怵,这人想干甚么,不放自己走么?
叶知秋一步上前,抓住岳冠林肩膀反提而上,猛晃几下,没物落出,又探向他怀中,也没搜出何物,喝道:“拿出来!”岳冠林惶然道:“拿…拿什么?”
沈夕道:“放开他!”伸手就去抄叶知秋胳膊。叶知秋拂过一掌,把沈夕拂退开,沈夕早知自己敌不过他,于出招前就把真气凝于下盘,退了五步便即停止,说道:“叶城主,不要为难我师兄!”
叶知秋道:“凭你也敢对叶某下命令?”打量起沈夕来,他刚才一掌出了两成力,也只把沈夕拂退五步,微微有些吃惊,一想是王天宝的弟子,随即释然,说道:“王兄,你教的徒儿不错啊!”手头一松,把岳冠林横甩在地,问道:“掌门令呢,你们没带来?”
岳冠林呆呆的不言不语,沈夕见他想找的是掌门令,拿出令牌紧攥手中道:“你要抢这个,可不能给你。”叶知秋哼了一声道:“我抢那东西?很稀罕吗?你们想结盟,没掌门令怎么成!”
一听是为结盟,岳冠林更加呆了,嘴巴张了几张,终没说出什么。王天宝也颇为惊异,道:“叶老弟,这可不像你风格,人家还没说,你倒自己先提出来!”
沈夕惊喜交加,赶忙递过掌门令。叶知秋看也不看一眼,更不去接,说道:“玄长通他们自己不来,让一个毛头小子单身赴此,看不起叶某么?我叶知秋不在乎大仪大礼,可堂堂一代掌门,连出面都不敢,未免太不讲道理!”
沈夕不明白他何意,拿着掌门令,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岳冠林高声道:“城主大人,我沈师弟就是掌门人啊!”
叶知秋怒视着他,喝道:“你再说一句!”岳冠林道:“我师弟是…是…”被叶知秋一瞪,话说一半吓了回去。
王天宝道:“如你所见,这掌门令在沈夕手上,他确实是现任岳山掌门无疑,只是年纪不大相符。喂,小子,还不把岳山发生一事说个叶城主听?”
沈夕点了点头,收回掌门令就要开口,还没说一字,叶知秋便挥挥手道:“不必了,王兄说你是,那就是,况且有掌门令在身,无可置疑。沈掌门,两派缔盟,所牵之事甚多,单凭你和这姓岳的小子两个人,哼哼,又岂能定出决断。叶某人有个提议,听与不听自随你们,此月十五,中秋月圆,到时知会岳山八位长老,一起去宁州宜兴楼商议,此外无须多谈,请!”
见他下了逐客令,沈夕岳冠林相视一眼,脸上均现出无奈之色。岳冠林道:“道长们必定赴约。”躬身行了一礼,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城主大人!”浮桥后急急奔来一人,是个侍女,向叶知秋道:“城主大人,不好了!”踮脚凑到叶知秋身边耳语一阵。
叶知秋听了,神色大变,喝道:“鹤使他…”侍女点了点头。叶知秋闭上双目,仰天叹息,一挥手臂道:“你去!你去!”侍女应诺,俯身告退。
王天宝见叶知秋挥臂时手臂微抖,语气异样,呼吸也不如先前细长,情绪似有很大波动,问道:“出了什么事?”叶知秋不答,右手往西面一招,那笔状雕像霍地拔起,径直飞来。那笔有六丈高,七尺宽,如此庞然大物被他吸来,沈夕岳冠林怎不惊慌,拔步飞逃。蓦地里一人拿住他俩,是王天宝,只听王天宝道:“跟我来!”纵身跃出浮桥,来到南面岸上,远远望着叶知秋。
但见叶知秋单掌拿住笔端,旋转舞动,偌大一个石像,在他手中犹若无物,越舞越急,舞动带动狂风,直卷的沈夕身子都要被风吸去。舞动一阵,狂风顿止,叶知秋横抓石笔,细摸上面裂痕,自裂缝上端一路抚摸下来,喟然长叹,拍往上空。石笔劲势一停,掌力隔空发到,咔嚓一声巨响,石笔从中而断,坠落下浮桥,栽入碧水潭中。水溅声犹自不绝,隔了半晌终于无声,叶知秋负手在后,望着西面呆立。
王天宝和叶知秋相交多年,知他素来淡然,便是危难当前也难起涟漪,刚才情形还是头一次见,不知所为何事。想了一阵,听他刚才提起鹤使,莫非那韩千出了事,可天脉城中,谁又是韩千敌手?
忽听叶知秋道:“王兄,可否陪在下回静风亭?”王天宝道:“莫说陪你,便是杀那害鹤使之人,老哥也乐意相随。”叶知秋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天脉城的敌人,自不用你相助。孤魂散人烟鬼,是来找叶某的众人之一,你我离开桃林后,他杀了韩千。”
王天宝早料到韩千遭难,此时听了仍不免一惊。沈夕岳冠林与韩千照过面,此人功夫超群,待人又好,心中很是敬佩,听他被烟鬼害死,同时啊的叫了出来。
叶知秋道:“我原以为那烟鬼实力不济,韩千一人足以应付,没想他会隐藏气息的本事,连我也骗过了。这个人,很不错。”王天宝心道:“你的韩千死了,还有兴致夸赞仇人?”头一摇,说道:“叶老弟,那烟鬼只怕早已跑掉了吧?”叶知秋冷冷道:“普天之下,还没人能逃出叶某人的掌心!”大步朝桃林静风亭行去。
叶知秋脚步极快,几下把王天宝远远甩在身后。王天宝也不着急,和沈夕岳冠林两人并肩前行,往前一瞧,叶知秋已不见踪影,哈哈笑了起来,向沈夕道:“这叶知秋平时不动声色,一遇难事比谁都心急,功夫是练到巅峰,可这心境总还差些火候。”
行了一阵,王天宝也等不及了,牵起沈夕岳冠林展开轻功,片刻间到了桃林那比武之处。几个侍女在收拾场面,韩千躺在一竹床上,脸上盖了块白布,再瞧他脚,僵硬蹬直,果真被人害死。
一侍女走上来道:“城主,鹤使全身无伤,只是脸庞…”叶知秋道:“脸怎么了?”上去揭开韩千脸上白布,不禁睁大了眼睛。众人也都吓了一跳,那些侍女皆扭过头不忍再看。沈夕瞧了一眼便要呕吐出来,只见韩千脸上全无血肉,整个脸皮被人揭去,露出森然的脸骨。
王天宝道:“好狠的手段!”
叶知秋盖上白布,让人架走埋葬,横起笛子悠悠吹奏起来。但听他笛曲声远低沉,与先前优美的乐声大相径庭,很是凄然。吹奏一阵,笛声忽亢,众侍女都捂起了耳朵,可那笛声丝丝如心,捂耳又怎起作用,不过半刻,脚下迈开怪异的步子,都手足舞蹈起来。
王天宝知道叶知秋悲怒难当,想以笛曲泄愤,然而如此吹奏,在场人除了自己恐怕都会心智失控,说道:“叶老弟,快停下,你想吹个痛快,咱不妨换个地方。”叶知秋理也不理,越吹越高,最后竖起弟子,当萧吹奏起来。
沈夕听得头昏脑涨,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杀人就去找那烟鬼报仇啊,吹笛子能把人吹活吗!”叶知秋笛声一消,近嘴又吹。沈夕扑身过去,左手出掌逼他招架,右手去夺笛子。叶知秋避也不避,笛声一震便把沈夕震退数尺,刚要还掌,王天宝赶上来接下他这掌,和沈夕同退数步。叶知秋也退了几步,笛子离口,双目瞪向沈夕道:“找死不成?”
沈夕道:“你是大宗师,一城之主,本该气定神闲,遇事不惊,没想韩前辈一死就变成这样子,你这城主可不配当!”叶知秋冷冷道:“你活了几年,也配教训我?”沈夕道:“晚辈自然不配,可谁又没死过亲人…”想起岳其和鬼刹教众人,心中更添悲愤,高声道:“有仇就报,那才称得上人物,你不找烟鬼反在这乱吹乱来,根本不配和道长齐名!”
叶知秋道:“好,好…”连说几声好,脸上一阵抽搐,杀气大现。王天宝见势不妙,朝沈夕喊道:“快逃!”沈夕动也不动,只是对视着叶知秋。叶知秋笛子瞬出,正要将眼前少年击毙,陡然间止住,把笛子一横,怒道:“滚,都给我滚!”
王天宝向沈夕使了个眼色,沈夕视而不见。王天宝暗骂道:“混蛋小子!”扯过沈夕,另一手拿过岳冠林,说道:“叶老弟,咱们改日再见!”腾身跃上半空,脚下空踩,又跃高数丈,飞也似的去了。
见三人走远,韩千的遗体也被抬出,侍女们倒的倒,疯的疯,跑出去一些,林子中早已不剩几人。叶知秋渐渐静下心来,他素来放诞,性情难定,被沈夕说了一阵,多少恢复了些神智。报仇?他是修真界的泰斗人物,报仇二字可不会放在眼中,再一细想,其实也没什么仇可报,那烟鬼本就是来找茬的,韩千死在他手下,技不如人,死就死了罢!悠悠出了会神,对那剩下的几个侍女说道:“换身新袍子,我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