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分置妥当,简单布了饭菜吃过,动身远行。下得山来,岳智岳义最先作别,却是往北向去了。观长琴解释说军营在北方,京城也在北方,不论去哪,那冯平肯定往北向去无疑。行了数里地,出了岳山地界,来到开盈府城边。只见城门把守着一队官兵,审查着来往行客,甚是仔细。
岳冠林走上前去,找人打听,这才得知是朝廷跑了一要犯,特派人在各地搜查。岳冠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冯平的人,报知观长琴。众人迟疑片刻,接连出了城门。那些官兵拿画像一一比对,倒也不问他事,似乎真在追拿要犯。
又行一阵,观长琴岳盈岳圣才与沈夕岳冠林作别,南岭在西南向,天脉城在东南向,开盈府恰好是两派分界。观长琴嘱托岳冠林道:“结盟一事固然重要,那叶城主若不答应,万不可强求,一切小心为上!”看了眼沈夕,和岳盈岳圣离开了。
沈夕心想:“听他话中之意,好像对天脉城的城主很是忌惮,那姓叶的很厉害吗?”正出神间,忽听岳冠林道:“掌门,我们也走吧。”沈夕答了声好,起步便行。行出一阵,终耐不住性子,问道:“岳师兄,天脉城城主究竟是什么人,各位道长好像都很怕他!”
岳冠林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道长们平时鲜有提及,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对头,名叫叶知秋。天脉城的人还略知一些,可这叶知秋…叶城主…传言此人性格极怪,行事乖僻,喜怒无常,到时咱们可得万分小心,商议不成便是一个字——跑!”
沈夕想起观长琴临走前嘱托,和岳冠林所说无几,对这叶知秋更感好奇,商议成不成另一说,为何跑呢,难道他是大魔头,见人就杀么?
两人开始是走,越走越快,到后来已是迈开大步,双臂后展顺着大道疾奔。沈夕纵出数十丈,猛地提气,又纵出数十丈,体内真气鼓荡,只觉身轻似燕,奔行间无比痛快。岳冠林功夫也不弱,却始终追不上沈夕,不禁大喊:“掌门,掌门,等等我,等等我!”
沈夕身形一滞,放缓步伐等他赶上,与他并肩前行。
岳冠林赞道:“掌门好轻功,似你这般年纪有如此功夫的,天下间可无第二人啦!”沈夕听他夸赞,很是高兴,说道:“这算什么,我有个师姐,她的功夫才叫厉害!”岳冠林道:“掌门的师姐?”沈夕道:“岳师兄,你叫我沈夕吧,掌门掌门听着好难受,我师姐也这样叫我名字。”岳冠林想起路上多有耳目,直呼掌门确实不妥,遂道:“掌门让我怎么叫,那就怎么叫。”
沈夕续道:“我师姐叫桓若卿,和我一道来的,谁知半路遇到仇家,走散了,时隔三年,我也没打听到她的行踪。岳师兄,你听说过她吗?”岳冠林摇了摇头。沈夕叹息道:“她被那迟远心追杀,也不知是生是死,岳山一事过后,我便去找她,不管天下多大,我都要找到她!”
岳冠林微笑道:“沈师弟,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沈夕道:“喜欢啊,我们从小便在一起,虽然有时候很凶恶,可她绝不是坏人,你要遇见她,也会喜欢的。”岳冠林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沈夕道:“喜欢就喜欢,还有别的意思?”岳冠林笑道:“掌…沈师弟,长大后你就明白啦!”
沈夕心生疑惑,他对桓若卿素有感情,可更近于亲情,除了亲情外,难道还会产生别的感情?
说说谈谈之间,已奔行两个时辰。岳冠林沈夕在路旁买了干粮就着茶水吃过,歇息片刻,起身又行。这一行便是三日,也不曾休息,及到天亮时分,终于来到一座山脚下。
比之岳山,眼前山峰不算太高,可云雾缭绕,更似仙境。岳冠林往上眺望,浑然看不清山顶,说道:“沈师弟,我上去探探路。”刚要往上登攀,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站住!”
岳沈二人一齐转身,见是个官兵,心中皆不由得一凛。
那官兵没戴头盔,约有五十岁左右年纪,脸上斜斜歪歪划满了刀疤,相貌甚是可怖。
岳冠林道:“大人何事吩咐?”他在岳山叫冯平大人,此时也不禁这样叫出来。
那老兵喝道:“什么大人!”岳冠林呆了呆,道:“大爷…”老兵道:“你是我大爷!”岳冠林道:“伯父…”老兵大骂道:“畜生,纳命来吧!”抽剑朝他刺来。岳冠林没料到他突然出招,急往后退,被剑尖削到衣领,割破了皮肤。
岳冠林又怒又气,道:“有话好说,干嘛动手!”
老兵道:“有话好说?你们杀人时曾有话好说了?我张四同苟活到今日,就是为报昔日之仇,杀掉你们这帮败类,看招!”又一剑刺来。
岳冠林跃开三尺,躲开这一剑,刚想拔剑反击,谁知对方剑尖从腰间刺到,逼迫他放手,这剑便没能抽出来。眼见剑光及面,岳冠林身子陡低,侧移到老兵身旁,朝他腋下点出一指。那老兵功夫十分独特,竟提前看穿他行动,回了一指。两指相击,均觉浑身大震,岳冠林身体失去平衡,直往后摔倒,那老兵也被震退数丈,以剑拄地不停地喘息。
沈夕一时间看傻了眼,事起突然,岳冠林是自己人,理应上去帮忙,可这老兵身体羸弱,几回合不到已喘成这般模样,却也可怜,只呆呆的站着不动。
那老兵矍铄的目光望来,对沈夕道:“王八蛋,你也上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夕道:“老伯…”
岳冠林起身奔过来道:“狗官,你骂谁呢!”推手就是一掌。那老兵抬剑相格,被岳冠林屈指弹飞,胸襟大露。眼见这掌就要拍实,蓦地里闪进一人,秀手一挡,抓住岳冠林手腕往后一带,身体疾退,来到数丈开外。
见阻挡自己的是个白衣女子,岳冠林道:“你,你是…”
那女子约三四十岁年纪,冷冷瞧了他一眼,并不理会,走到老兵跟前,长剑在他脖子上一撩,说道:“狗官,本座饶你一命,竟还不死心,要来天脉城寻仇。你妻子儿子都是我杀的,怎么,要杀回来么,凭这点本事,也就配和阿猫阿狗过过招!”
岳冠林道:“阿猫阿狗,喂,你在说谁…”陡然间凉风袭颈,慌忙避开,只听呲的一声,身旁的石板从中滑断开,断处整整齐齐,亮如明镜,不禁骇然失色:“这剑气…好强!”
那女子甩了岳冠林一剑又重横在老兵脖颈上,说道:“你恨不恨我?”
老兵脸上肌肉不住抽动,双目布满血丝,瞪着女子说不出话。女子剑尖微错,只听啊的一叫,老兵左耳被他割了下来,只是这“啊”的叫声不是从老兵口中喊出,却是岳冠林的。
女子朝岳冠林投去一眼,岳冠林脸色顿红,转了开去。
那老兵目眦欲裂,咬牙道:“天脉城…天脉城….”女子点头道:“不错,记住这名字,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剑尖一斜就要割他右耳,便在这时,山顶传来一记啸声道:“清水姑子,这样做可不怎么人道啊。”
那人边说边奔下山来,两句话说完,人已奔到近前,速度当真奇快。再看时,此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着青衣,相貌英俊,双脚离地而起,宛如悬浮在空中一般。
岳冠林大惊,悬空而浮,莫非这人已练就了传说级的功夫?
白衣女子道:“你是百变书生廖凡?”
青衣男子笑道:“不愧是清水仙,竟然认出了老夫,厉害,厉害!”他年纪不过两旬,却自称老夫,岳冠林更是惊奇,惊的是他听过百变书生廖凡的名号,是江南第一花盗,轻功独步天下,奇的是这人不是被官府抓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清水仙道:“廖凡,你装扮成这样子,是要祸害哪家女子?”廖凡道:“要说祸害你,姑娘信不信?”白衣女子嫣然一笑,右手挽了个剑花。廖凡见状,哎呦一叫,慌忙朝山上逃。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女子挽剑花时,已有五道剑气荡出,廖凡躲过其中四道,终被最后一道扫中,摔下了山崖。
这时又有一个粗犷的声音拍手赞道:“好剑法,好剑法,没想一向冷艳的海绝宫宫主也会替民除害,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清水仙闻声辨向,一剑横扫过去,但见那人从树后转出身,伸指一弹,剑气便被他击散。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咱俩不是敌人,咱俩有共同的敌人,咱俩系在一条绳上,可不能乱杀啊!”
此人是个光头大汉,身有八尺,肩肌高耸,这么个大块头,何时来何时到全无声息,又轻易破掉刚才一击,连清水仙也不禁脸色一变。沈夕见他身着怪异,与中土人士不同,倒有些西域的味道,暗感奇怪。
那老兵身被敌制,听到海绝宫宫主几个字,怒道:“妖婆,你不是天脉城的人!”清水仙道:“本座何时说是天脉城的人了,是你年老糊涂,认错了仇家。”
光头大汉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莫非错过了一段好戏,哎,可惜可惜…”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由远及近道:“没什么可惜的,烟鬼兄,奴家来给你讲讲,这婆子杀了这老头一家子,用的是天脉城的功夫,老头不服气,以为真是天脉城干的,于是打打杀杀,两人一路追打到了这里。清水婆子,奴家说的可对?”他话音虽异,语气却足,一纵一荡飞驰而来,倒挂在不远处树干上,摇来摇去,犹如蝙蝠一般。
清水仙见了此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阴阳人道:“你说嫁祸谁不好,偏偏嫁祸天脉城,要让那叶知秋知道,还不…”清水仙作势挥剑,阴阳人手往上举,不知怎地,一下便移到另一颗树上,刚才挂得树已被剑气斩为数段。阴阳人道:“几年不见,还是这么毒辣,人是漂亮了,却也没哪个男人敢娶你这样的。”他手里攥了跟黑链,另一端栓着爪头,刚才荡纵间便是靠的这根铁链。
远远廖凡的声音传来道:“萧怀子,你这话可不对了,你是妖人,自然对她不感兴趣,老夫涉猎多年,什么女人没见过,清水姑子剑法超群,美貌绝伦,年纪虽然落大,却也极合老夫胃口。”
清水仙高声道:“你们两人嘴巴很欠啊,要不要本座帮你们换换?”
阴阳人道:“不必。”黑链一甩,荡了过来。廖凡道:“你有力气找姓叶的使去。”说着话已从山中跳出,远远落定。细眼一看,他身上全无破迹,刚才清水仙那剑并未伤他分毫。